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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一直低头整理着吧台后的东西,突然随手在吧台上放了一杯酒。

  然后又继续忙他的事,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正视过方擎一眼。

  方擎坐上高脚椅,拿起酒杯端详其中清澈如水的液体,再举至鼻端一闻,刺鼻的酒味立刻让他皱了皱鼻,从没碰过酒的他实在是无法分辨出酒的种类。方擎朝那名光头男子扫去一眼,看到他眼里的试探意味,顿时一股傲气油然而生,立刻举杯就口,一口气喝了将近半杯的分量。

  冰凉的液体才一入口,在瞬间立刻转为炙烫的熔岩,滑入喉头,顺着食道一路烧灼而下。方擎脸色倏变,他紧抿着唇,将想要把那些吞下的液体挖出的欲望强自捺下。虽没有当场出糗,但俊逸的脸庞已一阵胀红,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呛咳的冲动,努力调整气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吐息逸出。

  “伏特加,看似清水,酒精浓度却极高。”直至此时光头男子才转过身来,直视着他说话。在看到方擎的表现时,眼中闪过一抹激赏。“昆恩,‘暗夜’的店主。”他自我介绍,朝方擎伸出手。

  “方擎。”方擎也伸手回握,忍不住又微微轻咳了声,从未沾过酒的他实在不太能接受伏特加如此强烈的刺激。

  黝黑粗厚的大掌和修长有力的手掌相握,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从此,他与昆恩的关系密不可分——

  方擎因回想而眼眸微弯,浮现浅浅笑意。真的是误“打”误“撞”呢!

  后来才知道原来在一九九零年时,美国于波斯湾战争中攻打伊拉克,虽战争已然平息,但仍有些激进份子极端排美,那些找他麻烦的人就是属于此流。听到他说英文又见他独自一人就以为好欺负,却没想到结局会如此悲惨。

  听说那些人是反美回教地下组织的其中成员,昆恩所要求的赔偿就是要他们提供情报,这些还是后来老布偷偷告诉他的。他开始有点明白,昆恩那无所不知的情报网是如何建立的了。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像昆恩一样,能将对方治得服服贴贴,逼得他们毫无反抗能力地乖乖交出消息。

  其实,他应该要感谢那些人的,如果不是他们,他就无法遇到昆恩——他这一生的良师。在昆恩的教导下,他从一个对异国国度什么都不知道的外来者,变为一个对中东及非洲地区完全了如指掌的专家,甚至比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更为熟稔,也让他能在这流浪多年的日子过得安然无恙,无往不利。而昆恩的无所不知,是他得知世界变化的来源,让他在脱离世界轨道之余,还能紧紧跟得上文明变化的脚步。

  “算啦、算啦,你伶牙俐嘴的,不跟你计较了。”老布咕哝着,发现他心不在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你不会就这样张着眼睡着了吧?”

  “没有。”方擎收回脱缰的思绪,双手支颔,带笑睇他。“不怪我了吧?”

  “怎么?说你几句,不满呐?”老布哼了声。“眼睛睁那么亮,是不是在瞪我啊?”

  “不敢。”方擎摇头笑道。当自己有求于人时,还是卑屈点好。

  “难怪人家要叫你‘鹰眼’,眼神精锐嘛!”老布突然狡诈一笑,将脸凑近他的面前。“‘鹰眼’,对吧?嘿、嘿……”

  没料到会突然听到这个名称,方擎那原本轻松自若的笑脸顿时僵住,微窘的神情带着尴尬,良久,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老布笑得更得意了,通常只有方擎用嘲讽的言词将人整得讨饶,何曾见过这小子害羞窘迫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啊!“‘鹰眼’,这个名字好听得紧嘛,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吧!”

  “不准你再喊这个名字!”方擎恼怒地嚷。该死!这个鬼名称怎么会传到巴格达?

  他之所以能自由地深入各地,没有一定的资金基础是做不到的。虽然昆恩对他照顾有加,但该付的费用他从没少给过。“资讯议价,友情另论”是他和昆恩的共识,不想因公私不分而模糊了彼此的定位,但他知道,昆恩对他是另眼相待的,因为有些别人即使花上天价也买不到的东西,他却可以毫无困难地从昆恩那里取得。

  高中毕业后他就离开了台湾,他的家庭只是一般的薪水阶级,根本无法容许他如此任性的作法,更遑论供应他旅行所需的金钱,他只能自力更生,一心想游走世界的他,早早在学生时代就开始打算。

  买卖期货,就是他的资金来源。有人说它投机,有人说它风险大与赌博无异,不需资本,没有限制,但只要一个失策,代价之大,将会使得一个人的人生全毁。

  虽然这不是一个正当的方法,但对当时毫无经济基础的他而言,这却是白手起家的最快途径,若要他循规蹈矩地去按部就班赚钱,等到他真存够了实现梦想的资金时,他也早失去了探险的斗志。

  他第一次接触期货是在高二,可能是他运气好,也有可能是他眼光独到,居然玩出了一番成绩。对于他玩期货,许多人都持反对意见;有人说他之前赚的钱只是个饵,诱骗他吃亏上当;父母更是指着他的鼻头开骂,说他不学无术,说他好高骛远。那些劝阻的话对他而言皆为过耳东风,丝毫不造成影响,因为他知道旁人那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已根深柢固,完全地局限了他们的视野,他们无法客观地去看他的作法,只是一味地排斥。

  在所有的人当中,他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唐毅——他的高中同学兼好友。

  那时寡言的唐毅只是淡淡地说:“你不是那种会遵循常规去走的人。要改变世俗、或让世俗改变你,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又何必问我?”不愧是唐毅,完全看透了他的本质。

  得到支持的他更是放胆去做,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投机的料,每次下手都获利而归。很快的,他在期货市场闯出了名号,由于眼光锐利、从未失手,所以被人对了“鹰眼”的代号,玩期货的此道中人,只要一提起“鹰眼”,无不露出崇拜欣慕的眼神,但却没人知道,名号响亮的“鹰眼”,只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高中生。

  一直到了高中毕业,他的财产已超过七位数,直往八位数迈进。此时,他退出期货市场,“鹰眼”从此变为一段传说,被人口耳相传,化为陷阱,引诱急欲一步登天的投机份子,奋不顾身地跃下贪婪的沼泽。

  或许他人会觉得可惜万分,认为他在幸运之神眷顾时抽身而退是不智之举,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他赚取金钱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操控投机来满足欲望,不同他人受制于欲望。

  他将所有的钱都存在一家国际性的理财公司里,把控制权完全托付给唐毅,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管地放任自己远离文明。虽然这些年他只是拼命地花钱,但在唐毅的管理下,他的财产不减反增,他这次回台湾就是因为一些文件需要他亲自签署,才不得不拨空回了趟台湾。

  这些都已是将近十年前的事,而且非常、非常久远,还到他已经记不得,没想到居然还被挖了出来。一听到“鹰眼”这个别人硬帮他冠上的烂封号,他就恼得直想揍人。方擎瞪着老布,握紧的拳头蠢蠢欲动。

  “这是一个荣誉耶!不大肆宣扬怎成?”老布见成效卓著,笑得更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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