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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帐篷只有一个,而且是单人帐,以他的体型,这种小空间应该称不上舒服,梁千絮很怀疑他们两人要如何分享床位。

  突然,现实劈进她脑海。他们两人即将在杳无人迹的地方共处一夜了!……慢着,连他们现在的姿势都很暧昧,她何时坐进他的怀里的?

  她陡然弹起来。“我……我想这里离清泉村应该不远了,如……如果不麻烦的话,还是请你直接送我回家好了。”

  安可仰仍然坐在原位,长发散乱在宽厚的肩膀上,火光让他的五官时而鲜明,时而隐约。

  “小姐,你已经闯进树林深处了,现在要再走回大马路上,起码要花一个小时,从大马路上再回到清泉村,要再花另外一个四十分钟,而现在已经午夜十二点了。我说,跟我挤一个晚上不会出事的,我保证我会克制自己半夜别跳到你身上。”放松的他犹如一只甫从丛林里巡狩归来的狮子,慵懒性感得不可思议。

  他似笑非笑的神气,让梁千絮的心脏不由自主加快。她的秀颊煞红,原就灵动的眸心里衬着火光,显现出跃动的星影。

  “好吧,那我们如何分配床位?”她清清喉咙。

  她已经是个三十岁的女人了,不巧还是个医生,人体的各种奥妙,或要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是敢乱来,她……她……她好像也拿他无可奈何。

  啊,讨厌!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梁千絮拚命搧自己发热的容颊。

  “帐篷只有一个,我只好委屈一点……”安可仰慢慢开口。

  听见他如此有绅士风度,梁千絮松了口气。

  他接着说完:“就由我睡帐篷,而你当然睡在我的身上!”

  梁千絮,你是第一天认识这男人的死相吗?

  当安可仰因为她的横眉竖目又转过去抖动背心时,梁千絮咬牙切齿,四处搜寻一样可以狠狠戳进他背心的武器。

  啪嚓。林间突然传出一个幽微但清晰的异响。

  她悚然一惊。“你听见没有?”

  才一秒钟的区别,在她眼前这堵放松的背突地紧绷,每根肌肉线条同时拉紧,连他的发也像是要张扬地舞动起来。

  “可能是松鼠。”

  “松鼠?”梁千絮近乎着迷地望着他周身氛围的转变。

  “我去林子里看看。”他欠了欠身站起来。

  她霎时醒过来,“我跟你去!”

  开玩笑,她才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营地里。

  火光只照亮他的半张脸,那双严苛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打开手电筒,朝树林深处投射而去。

  林间仍然寂寂。

  “应该是小动物吧!不理它!”他敛去所有严峻,轻松地走向帐篷,拿出一个宝蓝色睡袋。

  “如果是熊怎么办?它会不会半夜冲出来把我们全吃掉?”她又着了慌。

  “这一带没有熊出没。”他很想笑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深山!山里一定有熊,这是定理。”

  “哪一门子的定理?”他纳闷地问。

  “……电影都这么演的。如果主角在森林里迷路,一定会遇到熊;如果掉到河里,前面一定有瀑布;如果在城市里落难,街角一定会冲出一辆车子把其中一个人撞倒。”梁千絮嗫嚅地说。

  他老是转过身去、背心抖个不停的画面越来越碍眼了。她想。

  安可仰又花了点时间,深呼吸几下,才神色如常地转回来面对她。

  “帐篷给你用,睡袋归我的,我拿一件薄外套给你盖。”

  梁千絮嘟囔两句,钻进帐子里生闷气。

  背后有人拉一拉她的衣角,她回过头来。

  眼前的火光被一个阴影遮住。

  五分钟后,安可仰用水扑熄了火堆,帐篷门口有一些摸索的声响,不久,她感觉他也躺下来,隔在她与幽黑的世界之间。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她在脑中重演一次。

  安可仰拉住她,她回头,她看见他的脸,他弯下身,然火光暗了一下。

  不,不是火光暗了一下,是有人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见火光,接着她觉得嘴唇热热的……

  不想了不想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连忙拉高临时的覆盖物,强迫自己睡着。

  他的薄外套有一种淡淡的男性气味,说不出来是何种感觉,总之,很阳刚,也很有安全感。

  她恍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了。以一个二十五岁才谈过初恋的龟毛女人来说,她似乎太容易让他接近了,因为他老是挑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出现。

  虽然没有交谈,梁千絮一直能感觉到他的清醒,脑中仿佛可以看见他睁着冷静锐利的视线,凝望着林荫深处。

  一个在山野里优游自得的都市人。一个不务正业的律师。一个有着狩猎者气息的男子。一个穿手工缝制高级衣饰的白领阶级。一个和青春期少女斗气的幼稚男人。这些,全都是他。

  他究竟还有多少面貌呢?

  微风将她的胡思乱想吹往天际间,翱翔在漫无边际的苍穹间。他的呼吸声,与树叶的摩挲声,犹如一段平稳的催眠曲。

  将入睡之际,她才察觉,半个钟头前的恐惧,早已在他的气息笼罩下,蒸发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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