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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骚闹声渐渐移向东际的屋瓦,西厢终于安静下来。八成是她的哥哥们半夜兴起,起床舞雪花来著。宫家男子向来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即使他们决定隆冬跳入钱塘江泅水,她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润玉独自来到后花园里,果然在石栏杆上找回貂皮手套。

  回程经过柴房时,忽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异响透出合掩的窗棂。

  她迟疑了一下。是谁?

  八成是老鼠吧!三更半夜里柴房当然不会躲著人。

  她举步走开几尺,奇异的喘息再度从柴房里荡出来。这回她听得仔仔细细,里头的“东西”包准不是老鼠。

  “到底是谁?”她暗自低忖。照理说,任何女子半夜听见柴房里传出不明的恐怖声响,首先应该联想到鬼啦、妖怪啦、坏人啦之类的标的物,然后吓得花容失色,马上跳回闺房里包著棉被发抖。

  假若她仍然是六岁的宫润玉,或许真会这么做,但十六岁的她,足足深受上头四个哥哥的恶作剧十个年头,已经培养出“敌不动则我不乱”的情操。

  啊!她灵光一闪。八成是侍剑和她的傻小子。以往侍剑老是暧昧地向她描绘深夜幽会的刺激性,而发生的地点不外乎马厩、凉亭几个定点,显然今夜他们挑中柴房来著。

  或许是暗夜的掩护赐给她调皮的念头,她忽然放开大家闺秀的矜持,恶作剧地吐了吐舌尖,决定给柴房里热情如火的小情人们一个惊喜。

  润玉悄没声息地掩近薄板门外,贴紧耳朵窃听里头的动静。

  “唔……啊……”蓄意压抑的男性低吟声从木门的那一端扩散出来。

  记得去年她不小心闯进大哥房里,恰好撞见他和侍妾欢好的场面,因此对于现在听见的呻吟声倒是有些“经验”。

  一个黄花闺女半夜伏在柴房门口偷听女侍狎戏,任凭她脸皮再厚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向来严守礼教的润玉?她不比那些低三下四的丫鬟,还没“抓奸”之前,迳自先赧红了玉颊。

  嗳,还脸红呢!人家都好意思随便和男人乱来了,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不管,无论如何也要勇往直前。

  “谁教你平常老是笑话我什么也不懂,今晚非叫你出丑不可!”润玉深深吸了口霜气,心中默默数著──

  一……二……三!

  冲!

  “你们在干什么?”猛然推开薄木门,一股脑儿撞进乌漆抹黑的柴房里。

  刷!一道白晃晃的亮光扫过她的视界。

  冰线般刺骨的寒意射向她的面门,润玉直觉地倒抽一口冷气,疾步向后退过去,背脊却贴住凉彻彻的石土墙,白光的端点霍然凝住,指准她的──咽喉。

  没路了。

  她的气息几乎停止,偷偷瞟向抵住她的东西。

  一柄长刀由下往上剌出,刀把子握在一个黑衣人手中,黑衣人则瘫坐在墙角。

  男……男人!而且是“臭”男人!她几乎晕过去。

  “你……你是谁?唔……”黑衣人另一手按住自己的肩膀。他的嗓音低哑得离谱,彷佛开口发出三个短短的音节已经耗尽他全部力气。

  月影西移,白缎似的光泽从她对面的窗孔射进阴暗的小室里,夜行人背对著光线,两人仅能凭藉著微弱的光线辨别出彼此的身形。

  她的鼻端嗅到淡淡的血腥气。臭男人好像受伤了!

  “臭……呃,公子,您好像……在流血。”她吞了口唾沫,答非所问。

  “啊……”黑衣人的手臂蓦然发软,再也把持不住长刀,锐利的兵器眶啷落进柴堆里。

  润玉连忙退到他的武器不及之处,惊惧地盯住他。他是谁?是今晚宅子里发生乱事的原因吗?一定是的,否则大家不会三更半夜爬起来又蹦又叫。她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哥哥们又耍著玩儿,半丝防卫心也没有,这下可好,白白将自己送入歹徒的手里。

  白天爹爹还提醒她,凡事记得警醒一点,听说最近城里出现一个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她的心头登时凉了半截。这个臭汉子该不会就是……

  “你──你想把我怎么样?”她快哭出来了。

  “我还能把你怎么样?”黑衣人没啥好气。“我深夜经过临安城……莫名其妙被人当成采花贼,二十来个官兵围攻我,不由分说地砍了我……唔……砍了我两剑,我还有力气……把你‘怎么样’吗?”

  好现象,他居然有力气发火,可见一时三刻之间应该死不了。其实他反倒更担心她大声嚷嚷起来,那么他的小命可当真葬送在中原土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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