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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烛光映着孟清宓的满脸红晕,寒潼心中一荡,若换成大红布幔,再贴几张双喜红字,活脱脱就是新婚夫妻的洞房花烛夜,而她不正像娇羞无限的娘子吗?其实他并非存了轻薄之心,只是不看紧她就怕一闪神就失了她的踪影,但现在他却突然发觉要自己谨守礼教分寸,对他的自制力委实是一大挑战。

  “我想……我还是再去跟掌柜要间客房。”一见他朝自己走近,孟清宓飞快地说完,立刻站起身,但双肩被他一按,不由自主又坐了回去。

  “你休想,我说了不让你离开我身边一步。床让给你,我在椅子上打坐就成了。”见她不再坚持,寒潼稍稍放了心,想起了她身上的毒伤,问道:“你想那个韩雄会到哪里去?”

  孟清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一直离群索居,天大地阔,我也不知道他会藏到哪儿去。”这几天她是日夜不停地追着他,而他也一直存着她会委身的幻想,才会有这番生死交关的竞逐,此刻韩雄往哪个方向逃逸,她也无法预料。

  寒潼眉峰紧拧:“那我们怎么找他拿解药?你不是说他想篡夺掌门之位吗?或许他会回去宿北派。”

  “没确定我死了,他是不敢回去的。再过几天他就会发现他永远也回不去了,因为其他师兄很快会知道真相,他回去只是送死。”孟清宓淡淡地解说。毒既已无法可解,神仙难救,韩雄的命她也就不急着去取,就让他多苟延残喘几日吧!

  “如此说来,我们岂非没法找到他了?”他的眉拢得更紧,毒伤自然不宜久拖,想起她毒发时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的模样,忧虑霎时占满了整颗心。

  孟清宓不自觉素手轻抬,柔软的指腹试图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你是……在担心我吗?”她已经分不清他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几日前口口声声要娶她,而现在的在乎是歉意、是责任,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独坐床沿思潮起伏,所想仍是寒潼一人而已。孟清宓自然不希望寒潼丢下自己去和别的女子携手游街,私心里她盼望的是他心中喜爱的只有自己一人;但他这样的男人太容易招女子倾心,就算他要去跟其他女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她又有何资格说上一句话?!瞧了眼镜中的自己,容颜日渐憔悴,他日寒潼遇上比她更貌美、更聪慧伶俐的女子,怕也不会记起她孟清宓了吧?

  情思翻腾,她又重重一叹,既已命在旦夕,何故徒惹情牵?她就快死了,还想这些做啥?

  寒潼却在这时推门而人,一阵风般在她身旁坐下,心脏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

  他手指轻捏她尖细的下巴,迫使她面对面,关心地梭巡那轻锁的愁眉。“在门口就听到你叹气了,哪儿不舒服吗?”

  是啊,她的心口很不舒服。“你不跟那洁儿姑娘同游夜集赏烟火吗?”孟清宓没料到自己说这话听起来这般酸溜溜地。他的手指传来热度,他伸手可及的胸膛是种诱惑,阳刚的气息逼来,不知怎地,她忽然渴望他将自己拥入怀中,轻怜蜜爱,说些教她脸红的轻薄话也好。

  寒潼眨眨眼,笑意跃上脸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孟清宓怔了怔:“这便是吃醋吗?我不懂。”这种酸酸苦苦、柔肠百折的滋味就是吃醋了吗?以前虽然挺喜欢见他、同他说话,但知道他不羁的性格,见他同其他女子说笑也不如何在意;可今天偏偏明知如此,还是觉得难受。她一向清心寡欲,只觉聚散随缘,离别对她极轻易,是没将谁往心里放才会如此吧?!

  他哈哈大笑:“虽然我挺高兴你吃醋,因为那表示你心里在乎我,可那滋味不好受,你还是少吃为妙。”

  孟清宓也不由得“噗哧”一笑,见他身子欺了过来便要亲她,她的心脏狂跳,突然怕了自己如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的心绪情感,立即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红着脸低头避开他的唇,“你……你身上有酒味啦!”

  喝了些酒,身上自然有些酒味,寒潼只好叹了口气,把玩她乌黑柔亮的秀发,满脸的无奈:“你不爱闻酒味就该早点阻止我喝酒……唉,算了!”

  只见寒潼伸了伸懒腰,便往床上一躺,孟清宓一愣,推着他问道:“你干吗?”

  他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我好几天没躺床了,借我躺一下你应该不介意吧?”

  “是你自己不睡床的,怪得了谁?”她白了他一眼。

  寒潼促狭地瞅着她:“宓儿,你这是说咱们日后可以同榻而眠吗?”

  孟清宓的脸蛋立刻染得像窗外的夕阳一般红,“我……是说……你自己睡一间房啦……”她讷讷地说完,这坏蛋最爱曲解她的话了。

  寒潼拉住了她的手,像是怕她趁自己合眼休憩时跑掉,懒洋洋地一笑,“这事没得商量。”说着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这几天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孟清宓知道为了她的伤,他耗费了很多精神力气,她怎么能忍心明知解药已经无用还让他苦苦追寻呢?可是她又不能告诉他真相,再这样结伴走着徒劳的道路又有何意义?她……还有师门重任,“霓影剑法”亦不能后继无人,时间宝贵,她不能再耽误彼此了。

  仿佛感觉到她痴痴凝视的目光,寒潼睁开眼,尽收那教人心疼的复杂神情。他胸口一紧,坐起身将那娇柔的身躯紧紧拥人怀中,“你在想什么?”

  孟清宓迷醉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令她虚弱却又不忍分离的胸膛,一时无语,胸口泛着又甜又酸的滋味。才几天时间,为何像已是一辈子?

  “告诉我。”语声虽柔却透着坚持,手指绕上那馨香的柔软青丝。“寒潼,我想咱们分路追踪或许会比较好。”她轻轻地说完,立刻感觉到他身躯一僵,愤然的气息钻人心底,针刺似的扎痛她的心,她秀眉一蹙,好难受……

  怎地她净想着离开他?好不容易见她对自己有些依恋了,偏就不能让他多安心一会儿吗?

  “你休想。”寒潼咬着牙,就算过几日她毒伤尽解,也甭想甩脱他!

  “可是——”

  “没有可是!”他吼道,蓦地推开了她跳下床,双拳握得死紧,只怕自己要是碰着了她纤细的身躯便会将她捏碎。

  一股疼痛直钻进身体,孟清宓心痛如绞,内息翻腾而岔了气,似要走火人魔。她静不下心纳息吐气,更加抵御不了体内凶狠的毒性,一时间脸若白纸、冷汗迸流,死亡在瞬间逼近。孟清宓忍受着周身的痛楚,凝望着那伟岸无情的背影,此时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心中一直是恼我的吧?从那天……再相逢,你心中便一直气恼我,是吗?”她再也看不见那日在悬崖边他眼中狂烈的情感,再也听不到他要与她共结连理的执着,那一切都已随着她的断然离去而烟消云散了吧?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相守,再也不是因为相同的理由,如果没有这毒伤,那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有。

  “没错,我的确是气你、恼你,可是我——”他蓦地听到一声轻响,急转身立刻瞪大了眼。孟清宓呕了血,寒潼扑过去及时扶住她软倒的身躯,她气息奄奄,已是垂命悬丝,寒潼掌心抵其背将内力输入,但觉她内息纷乱,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宓儿,收敛心神,你不能死,你绝不能就这么死了,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孟清宓感觉他的声音十分遥远,痛楚淹没了她,就这么往下直坠,死了就解脱了吧!她本来就没剩多少日子,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区别?

  她纷乱的内息依然没有收敛的迹象,寒潼知道要依靠外力收纳调息是事倍功半,再加上剧毒作祟,此刻的她已是九死一生,椎心的痛楚让他几乎咬断牙,虎目似要滴出血来,他的唇附在她耳旁,定定地说:“宓儿,你生,我就生;你死了,我就到黄泉路上陪你,不管是天上地下,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他是打定主意陪死了,但就在这时,她体内乱窜的真气缓缓往丹田收纳,呼吸也不再气若游丝,忽然绝处逢生,寒潼欣喜若狂,当下聚精会神以内力助她抗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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