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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她对孩子的疼惜,是因为如此,那她这般不求回报地对待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她竟连嫁妆都变卖了,如果是想从他身上找到家人的回忆,那么她还会对樊柏文动心吗?

  疲惫地闭上眼,有些事饶是他想破头还是没答案,再者她病了……

  “默言。”他低声唤着。

  “拿点银两给杏儿去请大夫。”

  “是。”

  “不成,我得照顾小姐,杏儿得要照顾小少爷,我们两个都没空去请大夫。”蜜儿低声回绝。

  樊柏元的长指轻敲两下,而后轻摇着长指,默言立刻领命而去。

  “侯爷,奴婢们先告退。”

  樊柏元略微不耐地摆了摆手,待两人离开才站起身。

  他想见她,可偏偏默言不在,他哪儿也不该去……笨丫头,都病了,昨儿个还那般倔气。

  如今想来,她昨儿个的气色确实不佳,话也没多说,也许是不想教他发现她身子不适……忖着,心愈焦躁,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去看她。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 * *

  房门被推开时,杨如瑄不敢相信地瞪着来者。

  “侯爷?”蜜儿低呼着。

  杨如瑄挣扎着坐起身,一套上鞋,管不了自个儿病得头昏眼花,直朝他走去。“侯爷怎么来了,默言呢?”

  “他去请大夫。”他注视着她,她脸色红通通的,身上似还有高热,后头蜜儿已经赶紧拿了件棉袄给她搭上。

  “那侯爷是怎么来的?怎么也没多加件外袍?啊,那件裘衣我还没改呢。”

  “说那些做什么?你赶紧回床上躺着。”他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烫得吓人。“我没事。”手被握住,她有些羞赧的垂眼。

  “快躺着。”他轻扯着她。

  杨如瑄身子晃了下,他赶忙将她搂进怀里。“你瞧,身子不适还不安分些。”想也没想的,他将她打横抱起,却突地想起自己是个“瞎子”,面对看得一清二楚的路,他要怎么走?

  “侯爷,往前走约莫八步,直走就好。”杨如瑄感觉到他的迟疑,顾不得羞意,忙出声指引。

  樊柏元循着指示,放慢脚步向前,不让她俩看出破绽,直到安稳地将她置在床上,又摸索着被子替她掖好。

  一个夫妻间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她鼻头发酸。

  “蜜儿,拿把椅子来。”她眨了眨眼,吩咐着。

  “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傻的蜜儿,回神搬了把贴背高脚椅搁在床边,不住地打量着樊柏元,像是无法相信他竟会在没有默言的陪伴之下,独自走到天一水榭。

  天一水榭和鹿鸣阁只相隔一座花园,有小径穿廊,说远不远,但对一个双眼不方便的人却是极其不易。

  而且,她骂了一串话,侯爷都没罚她呢,亏她还打定主意等着被罚。

  “侯爷,在默言来之前,你先坐会歇息一下。”杨如瑄柔声说着,轻牵起他的手,指弓他坐下。

  “身子还很不适?”他坐下,没松开她的手,垂敛长睫遮掩他的视线。

  “还好,没事。”

  “才不呢,小姐昨儿个一直吐,什么都吃不下,哪里没事了?”蜜儿忍遏不住地替她出声。

  杨如瑄头疼地道:“蜜儿,去帮杏儿照料小少爷。”

  “不成,侯爷又瞧不见,你要是有个什么的,他照顾不了你。”

  “蜜儿,说什么他?说话如此放肆,你这不是给我蒙羞吗?”

  “小姐……”蜜儿可怜兮兮地垂下唇角。

  “去照料小少爷。”

  “……是。”

  待蜜儿牛步般地离开,杨如瑄才叹了声道:“侯爷,真是对不起,蜜儿是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为何你病了,却没要人知会我一声?”他不问反答。

  杨如瑄怔了下,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我……我们那天不愉快……”

  “那是两码子事,再者,你以为我会连请大夫的银两都没有?”

  “我……”

  “往后不需要再花费不必要的心神在我身上。”他低声道。

  杨如瑄闻言,异常红濡的唇颤了下,苦笑的抖着声道:“可是,我……”难道在他心里,依旧没有认可她是他的妻子吗?

  身为他的妻子,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天经地义的,不是?

  可是,他却不要……

  蓦地,她听见他低叹了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不需要再浪费钱医治我的眼。”杨如瑄愣了下。“侯爷怎会……”

  “你的丫鬟说的,跟我抱怨我对你苛刻。分例如何花用,我不在乎,但是如果你为我裁衣制衫,至少也要替自己备几套新衣,没道理只有我在享福,却让你过得连丫鬟都不如。”他说着,不自觉又叹了声,长指抚上她的颊,一并抚去她无声落下的泪。“我简朴度日,那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不代表你得跟着一起过。”

  不过不可否认,一开始故意刁难她,也是一种试探,不希望她奢侈成性。

  “不是,我只是想着怎么帮侯爷而已,因为我是——”她突地顿住。

  “怎了?”

  杨如瑄咽了咽口水,有些干涩地启口。“侯爷,有件事我一直挂在心上,没有机会对你说。”

  “什么事?”

  “侯爷曾问我,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是否会上当?”瞧他应了声,她才放胆子说:“可我想说的是,我从来也永远不会是侯爷的敌人,因为我、我是侯爷的妻子。”

  樊柏元垂眸睇着她,不发一语。

  所以,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不求回报,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做得再多都是天经地义,全是她心甘情愿?

  成亲之前,尽管照过两次面,他们依旧是陌生人,成亲之后,她却是一心一意地付出,他不懂,她没接受过他半点恩惠,不曾得到他的疼爱,她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地付出?

  “侯爷,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妻吗?”他的沉默连带地拉沉她的心,病中的她脆弱无比,也教她卸下所有坚韧,她不再知进退,执意寻得答案。

  “你是。”他的嗓音有些哑。

  杨如瑄徐徐漾笑,美艳得犹如瞬间盛放的花儿。“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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