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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这是他当初出卖了魂魄,所必须受到的一世剥魂之苦。

  有时,他会选择疲惫地入睡,抑或者起身打坐,但今儿个他直睇着坐在床头哭得像泪人儿的丫儿,看着他最爱的女人,哪怕痛楚还未褪尽,他还是漾开了笑。

  “丫儿,不是要你回房吗?”

  于丫儿拧了手巾仔仔细细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才用着浓浓鼻音问:“这是你让我重生的代价吗?”

  周奉言楞了下,没料到她竟会问出口,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说。

  见他没吭声,那就意味着她猜对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当她发现时,她会有多痛苦。

  她守在他身边,不住地想着,明明上一世他无病无痛,可这一世的他却生有药石罔效的异疾,她最终只能猜想是为了她。因为他拥有特别的能力,就像他能替他人交易,所以他就拿自己当供品,将她换回。

  “不是。”他哑声喃着。

  “你医。”

  “丫儿,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上一世我与你相处到三更半夜,你都不曾如此过,这一世你却有了这异疾,你有没有想过,周家的男人年寿不长,你竟然还这样对待自己,就算换来我重生的机会又如何?”说着,她不禁又泪流满面。“爷……我走了就算了,你不该逆天而行。”

  想了一夜,她想出了一个大概。这一世里有太多人事物不相同,她认为是他刻意改变,只为/让她避险,可是当他这么做时,他间接地影响了多少人,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好比冀王,他原不是这种性情的人,也早就死在北方大郡,可如今的他却执掌数十万大军的兵符,镇守京师。

  冀王的改变可以牵扯多少人的生死存亡;一场没酿灾的大雨,却变成了灭村洪灾,那是多少人命的陪葬。

  怎能为了她一个人,如此嚣狂地改命?

  周奉言平静地看着她,问:“如果有一天我莫名死去,而你刚好有方法救我,让一切重来,你会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抉择?”

  于丫儿不禁语塞。

  “如果你知道有方法去掉我夜夜受的苦,你会不会救我?”

  “……有吗?”

  “没有,这不是我付出的代价,是周家血脉该承受的逆天之痛。”他伸手抹去她不断滚落的泪水。“丫儿,周家男人年寿不长,是因为周家的男人不愿独活,是因为周家的男人为所爱耗尽寿元,这是周家被诅咒的命运。”

  “周家怎会被诅咒,明明——”

  “周家男人拥有无形易物的能力,哪怕不让你重生,为人无形易物,延寿续命也是逆天的一种,当然得付出代价。”

  “既然老天让周家拥有这种能力,又岂能要求代价?”

  “也许不是老天给予,而是有人强求掠夺而来的。”

  “什么意思?”

  “我猜的。”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别哭了。”

  “太过分了,年寿短又要付出代价,迎娶的妻子又早逝……凭什么要周家人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她愤愤不平。

  “周家迎亲需卜卦找出命定之女,唯有命定之女才能生下子嗣,其余的过门不久必定亡故,那是因为周家男人没有姻缘线。”他顿了下,将她拽进怀里。“可是我有。”

  “咦?”

  “我跟人交易,拿十年阳寿换取姻缘线。”

  于丫儿瞠圆了眼,难以置信。“你拿阳寿换?”她简直快疯了!周家男人年寿短,爷今年已经二十八,扣掉十年,他还剩多少日子?

  “因为那条姻缘线是我要的,自然得用我的阳寿换,找到符合的卖主,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他笑着道,却见她突然嚎啕大哭,吓得他慌了手脚。“丫儿,你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竟然、竟然……”于丫儿泣不成声,伏在他的胸膛上哭得柔肠寸断。

  “丫儿,只要有姻缘线,你进周家的门,应该就不会有事了。”他是如此推断,找出任何对她不利的可能性,把残缺的圆补足,就不会再发生憾事。

  她怔怔抬眼,豆大泪水沿着颊边滑落。“你以为我会怕?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不,是我怕。”他一把将她搂进怀。“我怕没有你相守,我怕又失去你,我很怕。”

  “我到底能给你什么?怎会值得你这般待我?”除了有张会招来麻烦的脸,她实在想不出她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疼宠。

  有时,就连她都讨厌自己,因为她只是个麻烦。

  “值得,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痛着都值得,我不求什么,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一世平安。”

  “那你得要陪我啊……你不能丢下我……”她怕到最后,他把命都给赔上。

  “我不会。”因为从这一刻起才是关键,他是为了这一刻而布了长远的局,要将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人全都铲除。

  只要能保住她,就算是痛,他也痛快。

  “还是得进宫吗?”于丫儿替他更衣,穿上官服。

  “皇上的病情虽是稳定了,但我还是去瞧瞧比较安心。”周奉言瞅着她替自己更衣,直觉得两人真像是一对夫妻了。

  “你不会替皇上延寿吧?”她颇具警告意味地瞪着他。

  周奉言低低笑开。“不会。”

  “真的?”警告变成了怀疑。

  “因为没必要。”

  “为什么?”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没事的。”皇上是中毒并非急病,说穿了是靖王等得不耐烦了,让人下手罢了。

  “什么都不跟我说才担心呢。”她细声咕哝着,替他繋好了革带。

  “我没说的,自然是不重要的事。”

  于丫儿压根不信。“你不跟我同房,不就是瞒着异疾不让我知道,这算是不重要的事?”他要敢说是,她真的会再哭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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