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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已经很习惯了,他这人的习性就是这样,天生就像只关不住老爱往外跑的猫儿,出门去时她就当丢了,回来就当作捡到,就算不去理会他,他也会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尤其是在他的武功造诣愈来愈高,武林中颇难寻得几个敌手后,她更是不愁他会找不到路回家。

  三日后,严彦是如她所料地冒出来了没错,但同时也把她给吓傻了。

  呆坐在房里的云,两眼瞬也不瞬地瞧着那正忙碌着的严彦,看他将披了大红绸布的聘礼,一台又一台地搬进她的临时闲房里,再一箱又一箱地将它们打开。她定眼数了数,三箱珠宝、四箱布匹,最后是他亲手为她捧来,置在她床上的那套新制成的凤冠霞帔,一屋子闪烁珠光与红艳绸云,刺目得令她无法直视。

  “给……我的?”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严彦再正经不过地朝她点点头。

  她有些恍惚,眼底尽是一片困惑,“可你不是说你要成亲吗?”

  他又再肯定地重重一颔首,继续打击着她现下有点脆弱的心神。

  “冒昧请教一下,与你成亲之人是哪家闺秀?”她好声好气地问着,就觉得她当日似乎是忘记问他这个具有决定性的问题。

  严彦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正正指向她。

  好吧,这就是平日他俩太少用言语沟通的后果。

  “我何时答应要嫁你为妻了?”她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两际有些隐隐作疼。

  他甚是理直气壮,“我问了,成亲好不好,你说好。”

  “……”生平头一回,云侬深刻体悟到,无语问苍天这些字是怎么生书的了,现下她只想出门去买块豆腐回来撞一撞,再顺道问问,今儿个到底是天上哪路神仙忘记上工了?

  他不忘补述,“你答应了。”

  “慢着,我想我俩之间有点小误会。”她扬起一掌,想试着先让她的脑袋冷静下来。

  “你答应我了。”严彦字字铿锵有力地再道,语气中蕴藏着不可动摇的气势,令她又惊又急之下,连心跳也不禁跳得急快了些。

  “木头,你能不能先听我——”她忽然觉得,此刻她很需要做买卖时的那一套伶俐口舌,可在他这等看似固执的目光下,她偏又翻找不出些什么字句。

  “你亲口答应的。”他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张口就把她的话截住。

  “我——”

  “人须言之有信,你既应了我,就该守诺。”严彦像头优雅的豹子,一步步地逼近她。

  云侬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张合的唇办,因他唤她的语气,很硬沉,既不柔软也没留给她什么退路,她有点想逃离他的面前,又胆小地不敢妄动。

  “你应了我,你就是我媳妇,是我的。”他只手抬起她的下颔,两眼紧盯住她不放,丝毫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哪有他单方面这么赖皮的?

  “我盼着这日盼了十年了……”严彦粗糙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

  十年?

  等、等会儿……这么说早在十年前他就有意娶她为妻了?

  “我想和你过日子。”他沙哑的嗓音有种奇特的质感,听来就像是在耳朵里平顺地滑行似的,“就咱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会从一而终的。”

  哑口无言的云侬,好半天,就只是呆楞楞地坐在他的面前,像被下了定身咒般,没法移动脚下的步子逃开,也没法挪开直视着他的眼眸,此刻她脑中,似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乱窜。

  她一直都知道,严彦有张平淡不出众的脸庞,可她也知道,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泓池水,寂静而幽深。

  此时他的眼神,蜕去了以往在她面前时百应百诺的温顺,锐利得像把猎刀,充满了侵略的味道,当他靠上前来时,那暧昧的氛围,随着他的呼吸与举手投足腾升了上来,屋里掩映的光影中,更令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幽动人,仿佛有种烙印至灵魂里的力量。

  他人习武,或许为的就是称霸武林,或是在江湖上高人一等这类的雄愿,但严彦不是,他没有什么鸿愿,他就只是,单纯的想娶媳妇而已。

  为了他娘亲生前的一个心愿,他可以一声不吭,咬着牙辛苦努力十多年,哪怕练功之道再难再漫长,不管她扔给他什么秘笈或拳谱,他都照单全收,日日夜夜刻苦地练着。他也可以不去管杀手这一途他走得有多艰辛,哪怕一路上腥风血雨、身上伤痕无数,几次都险些去了一条命,差点再也不能回家,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不怕吃苦不怕累更不怕死,豁出了性命踏踏实实地做着他的买卖,再将他所赚的血汗钱全都揽存下来,准备日后要娶媳妇。

  云侬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起当年那个她陪伴着一路走来的男孩,为此,她的心都不自觉地变软了,可在心软过后,明明窗外就是朗朗晴空,她却觉得有股寒意,正自她的脚底一路攀上她的背脊,令她不禁要感到害怕。

  没错,就是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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