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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缓缓走至他的面前,抬首细看著他的眼眸,想像著,白日裏听来的那突如其来的现实,或许只是一场庄生迷梦,因为,此刻他的眼裏正布满了忧心忡忡,这双温柔眼眸的主人,怎会伤害她呢?可若不是真的,为何心房那无法驱逐的痛楚仍旧是存在呢?

  怀炽担心地轻抚她苍白的小睑,“媞邑?”

  在他仍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时,她将面颊偎向他的掌心,闭上眼细细体会他的柔情,感觉他一如往常的疼惜,而后,在下一刻,她又睁开了水眸,望进他的眼底。

  她的请求幽幽飘进他的耳底,“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看著她剔透的明眸蒙上了一层水雾,怀炽霎时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但他料想不到的是,这竟伤她那么深,他并不想看到她泪,他无意……

  “是真的。”过了很久,他选择了不再隐瞒。

  一种针镂的尖锐痛楚,在她的心房漫开了来,她用尽力气把涌上来的泪压下去、压下去……

  “为什么要娶我?”什么朝争,或是他们兄弟间的暗斗,她都不想去知道,现在,她只要他的一句话。

  她的心,已经找不到出口和生路了,她必须向他求援,期盼他能够和以往一样编织出美丽的谎言,或是醉人的蜜语……都好,什么都好,只要是他说的,她就愿相信,只因为她是如此深爱这名曾与她依依挽手的男子。

  可是怀炽还是保持著缄默,不言不语,只是用那双难以再掩藏的眼眸凝视著她,这让她看了更是疼痛难当,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连个谎言都说不出来的他。

  她强忍著泪,试著代他说出其中一项目的,“娶找,只是为了牵制我爹吗?”

  心绪悠晃的怀炽,并没有听清她的问话,他修长的指尖来到她的眼角,轻轻勾曳出一颗灿亮的泪珠。那泪看来像珍珠,可是即使珍贵,他也不想得到它,他要的是她往日的笑。

  与她相处的种种如浮光掠影地划过他的眼前,她在被他揭开盖头时,灯火下娇美的模样,令他印象极深极深,怎么也无法磨灭或是遗忘。为了她,他亲手将她包拢在一个不知外头风雨的温馨小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珍护著;为了她,他努力将自己分割成两个人,可是他也知道,他就像个踩在薄冰上的人,虽是恋恋不舍不忍离去,放不开、也放不下她,但他脚下的梦境,是那么地脆弱不堪一击。

  他曾向自己保证过,他不会伤害她的,可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

  “骗我呀,为什么你不骗骗我?”媞邑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一分的静默,手握成拳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泪珠颗颗翻滚出她的眼眶,“就说你从没有这么想过,就说你只是因为爱我所以才娶我……”

  他任她捶打著,“我不想欺骗你。”他也想过用欺骗来否认,可是他却发觉,或许他可以欺骗天下人,他却无法在她明澈的眼瞳前撒谎,他想给她的,都是最真的。

  媞邑俯在他的胸前,落泪纷纷。

  是的,他并没有骗她,他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他只是把另外一个目的隐瞒起来而已,可是,她倒希望他能够骗骗她,或是哄哄她也好,就是不要让她去承认这个现实,但他却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用诚实来认罪,这教她要怎么原谅他?

  她十指深深陷入他的衣裳裏,揪扯著,“在你对付我爹时,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有。”他的胸膛沉沉地起伏著,“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当瞒不住的时候到了呢?你又打算怎么办?”将来他又该如何处置她呢?他已经没有谎言了,那她又该怎么继续存在?

  怀炽闭上眼,他并不想让她来面对这一天,他并不想在她倒映的泪珠裏看见这样的自己,这般不知该如何启口、不知该如何拾掇她芳心碎片的自己。

  逃避,他原是想逃避的,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软弱,巧言善辩、妙笔生花,辩倒朝臣的他,却在此时说不出一个字,也捡不出一个方法来面对她。

  心灰接二连三,当媞邑抬起螓首时才恍然看清,这个世界灰凄得不可思议,而近在眼前的他,是那么地疏离遥远。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这才是真正的雅王怀炽。可是那个曾经在桃花盛开的树下,在她发上簪花的男子呢?那个曾在夜深时分,拎著笔墨未乾的情诗来到她面前,为求看她一笑的男子呢?他是不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这场婚姻,也只是个骗局吗?”媞邑轻轻推开他的胸膛,眼角的泪水就快乾涸。

  “不是的……”他亟欲解释,却看她的身子晃了晃,“媞邑?”

  梦境已杳,去如朝雾。

  媞邑仰起头,感觉她的天地,仿佛已裂成片片,朝她倾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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