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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时军医忽地揭开内帐帐帘,“王爷,公主在叫你。”

  铁勒猛然一怔,稍稍平息下来的心房再次奔跳了起来,他的眼眸缓缓滑向帐帘,原本是急於进去探视的他,却在这时犹豫了起来。

  进去后,他会看见什么?生离死别?还是一个痛苦呻吟的恋姬?他什么都没有准备,遭受痛击过后的心房还来不及掩甲保护,好再度去承受另一回合,无边的绝望如涓涓细流汇成海,迫不急待地浸湿了他的天地后,再一点一滴地爬上他的脚,更进一步地涌上企图淹灭他。

  “王爷?”冷天色担心地伸手推推他。

  气息紧窒的他,重若干斤地挪动脚步,指尖一寸寸地掀开帐帘,在里头的光影照亮了他的面庞时,像是掀开了另一个世界,在里头,灿燃的烛焰烧得很红,辉映著一身血色的恋姬,将帐内蒙上一层艳艳的光彩。

  紧闭著眼的恋姬躺在杨上,费力换息的她气息很急促,经她修剪得圆润的指尖,深陷进她白皙的掌心里,可是她不出声,用力咬著失去血色的唇,不让一点呻吟逸出她的口中,她只是忍。

  铁勒只觉得自己再无去路,痛裂的心房弃甲归降彻底溃堤,已收拾好的情意,也因她再次破闸而出,不能收拾。

  她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眼下,她就躺在那儿,离他这么近,只要一伸手即可触到,不再是远在天涯一隅,令他觉得这一切恍然若梦,好不真实。

  离京后,战事急在弦上,他一直睡得少,偶尔方投入睡海,不若片刻又乍然惊醒,若想贪图个一觉到天明的无忧夜寐,无数个梦境又会痴痴缠索著他下放,在那些来来去去的梦中,好梦难寻,旧影难避,不管他在浮浮沉沉的梦海再怎么辗转,梦境再怎么变换,他总会看见恋姬。

  他变得害怕作梦。

  但现在,他却情愿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浮梦,醒了,他们就再也无惧无痛。他多么渴望,他们俩真能够重来一回,时光若是能倒流,什么云山海月他都不理,权势利欲也都与他无关,他只希望,覆水能收。

  “二哥……”意识下甚清醒的恋姬,在蒙胧地看见眼前的人影后,昏乱地伸出手想捉住他。

  “恋姬,看著我。”铁勒握住她冰凉的柔荑,侧身坐在她的身畔俯向她。

  “你没走?”她迷蒙地睁开眼,水眸不确定地闪烁著,不能肯定他仍未离开的小手,不住地在他脸庞上摸索著。

  “我没走。”铁勒拉著她的掌心贴上自己的面颊,“你瞧,我不就在这?”

  手心底下的触感,依旧是那么温暖,吹拂在她脸上的气息,也和以往一般温柔,恋姬努力睁大眼眸,想将他再看得仔细一点。

  在他的眼眸里,她就静映在其中,她清晰地看见了一身血汗交织的自己,而那些她刻意隐藏的心事,也被映照得再也无处躲藏。

  逃躲在岁月中的真相,此刻一一在她的面前飞掀开来,揭开了她刻意掩蔽的布幕后,她看见了活在乱伦阴影底下,苦苦压抑了多年的自己;她看见,那个为了断绝道德枷锁,强行将她封闭起来的自己;同样地,她也看见了,那个从没有自铁勒心房上走开过的自己。

  望著铁勒的面庞,至今她才明白,自他离开后,她一直欺骗著自己不曾想念,原来,想念是这般蚀心刻骨,是道耗尽了青春也解不开的锁,而在锁上了心房与恋慕作别后,到了底,她还是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她凄眯著眼哽咽难当,泪水无法自抑地滔滔倾流。“为什么你是我的哥哥?”

  这些年来,她无一日不希望,在他们身上没有流著相同的血液,更没有那吞蚀人心的束缚,她只是想要一份爱而已,为何苍天要这般为难她?

  铁勒深深倒吸口气,喉际强烈地哽涩,胸口像遭烙了烧红的铁块似的,焦炙之间,血液汩汩汇流骤聚,猛力拍击地呼唤著,要觅出口,逼使他必须动用所有的力气,才能压下那句已到了口的话。

  “我只是想……一起厮守……”无法诉尽的心酸让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她虚弱地闭上眼,颗颗断了线的泪珠纷纷滑过她的小脸。

  “我们重来过。”他颤动地俯在她身上将她抱紧,“把那些都忘了,我们重新来过……”

  “王爷,前线战况有变!”收到消息后就急忙闯进来的佐将军一把掀开帐帘,而拦人不力的冷天色,则是满脸歉疚地跟在后头。

  埋首在恋姬发际里的铁勒没有回应,兀自拥紧了她不肯松手。

  “王爷!”一刻也不能等的佐将军急得跳脚。

  “王爷,公主昏过去了。”军医弯身在他的身旁进言,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小心地将他给拉开。

  “王爷,你最好是还是听一下。”在佐将军的催促下,冷天色只好跟著帮腔。

  “说。”铁勒站起身走至一旁,两手擦著腰努力地换气调匀气息。

  “孟戈带了一支潜藏在国境的伏兵埋伏在我军后头,可能是打算在截断我军粮草的供输后,再与前方直朝我军而来的孟图夹杀我军中军!”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带两连快刀营的人马去断了后头的敌军,记住,在所不惜!”不管花多大代价,铁骑大军绝不能少了撑持整支大军的粮草。

  佐将军思索著他所说的“在所不惜”这四宇后,有些疑惑地抬首。

  “将敌军全都……剿灭吗?”之前他不是为保留大军军力,不要他们拚尽全力的向北武国动手?

  他决绝地吐出一句:“一个也别留。”

  “前头的孟图呢?”总下能只顾后下顾前吧?

  “由我自己来。”从一开始,孟图就是他相中的猎物,要擒孟图,他可不愿别人插手。

  “遵命。”得令后的佐将军如获特赦,推开身旁的冷天色急忙地跑出去。

  铁勒抹抹脸,觉得体内的每一处都在鼓噪著,让不断压抑的他无一处不难受,他知道,再不离开这里,他就快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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