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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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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已久的皇城,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 刚返抵国门的卧桑,在船只即将在青龙水门泊岸时,站在船首远眺皇城。 烟雨遥,杏花迢。天地无语,皇城无声,唯有这片信守约期的冬雪,一如当初送他远离时地再度迎著他回来。矗立於江岸的皇城,映在江面上的迷蒙倒影,形成了水面上下的两座皇城,在弥漫的风雪吹肆下,远处隐约可见的太极宫,探向青天的殿顶堂塔已被厚雪掩埋。 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全非。 这些年来的离乡路远迢迢,家国的悬念在时光的轮转中沉淀下来,再次看著眼前熟识的丽景,许多记忆逐渐在脑海中变得模糊,若是不仔细回想,他几乎都已遗忘了当年他是为了什么而拚力一搏,将众人的期盼自他的肩头卸下,在这个飘雪的季节里,迎著细密的雪花踏浪远去,逃离至另一片天地。 放下,需要勇气;拾起,则需要力气。 对他来说,责任早已在他身上远去,百年国计也与他擦肩而过,曾经位於最高位的他太过明白,那些生活在这座皇城里被命运屈服的人,在阴森的宫苑中日日如履薄冰,悲苦甚多,快乐不容易,因此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若是不将全身蓄满力气,他走不回来。 父皇已殡天了,残留下的那局棋,还得由同是弈棋人的他来收拾,即使他再怎么不想回首,他还是得有始有终,最起码,他得亲眼看见,究竟他一手造成了什么结果。 在青龙水门恭候大驾已久的律滔,在船只一泊岸后,随即率东内众官员上前接驾。当卧桑由离萧缓缓护送下船时,落雪带著寒意袭向律滔的面庞,巧巧地掀开了他记忆中的扉页。 那一瞬间,他以为,卧桑在位的那段平和日子又回来了,这些年来的宫廷争斗并不存在,一切都还是初时的那样,不管发生了什么,卧桑都会力持大局地将它掌控住,再进一步地将它掩盖在台面下,就像这场风雪,在绵密的细雪飘下掩埋后,什么部下曾发生过,什么也不留下。 “殿下……”当卧桑来到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洛王。”卧桑微笑地订正,“我已不是太子。” 他怔了怔,回忆匆地走得老远,活生生的现实再次来到他的脚跟前。是的,往事早已逐尘随日月而邈,卧桑已不再是天朝储君,现下每一位皇子再无高低之别,而卧桑,也再不是众人可以倚靠的对象,他们每个人,如今都只能仰赖自己。 “只有你来?”看来看去,接驾的人也只有这些以前的东内旧臣,却不见那些皇弟。 “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律滔抬起头来,换上了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卧桑自嘲地笑,“包括你在内,每个人都不想在这时见到我吧?”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有。 相对於他落落大方的坦然,律滔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无法否认,包括他,无法认同卧桑当年弃位这个作法的人,天朝里大有人在,能够体谅卧桑当时心情与苦衷的人,更是寥寥无几,烙在人们心中的背叛印子,太深了,谁也忘不了卧桑为了私心的撒手远走。卧桑此次回国,若是能够安然地留在国中,不被皇弟们当成角逐皇位者之一,他就该庆幸了。 卧桑伸手挥去覆在额上的雪花,装作没瞧见他暴露出来的思虑,深深吸了口冷列的空气后,他转首看向律滔的随行众官员一致的丧服。 “国丧办得如何了?”虽说他已是尽全力赶回来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下及见父皇最后一面。 “六相都办得差不多了。”律滔朝他点点头,扬手示意他登上车辇。“大哥,皇后娘娘在凤藻宫等著你。” “不急,先陪我到太庙走一趟。”他想先去父皇的灵前上炷香告罪一番。 登上暖融的车厢,隔绝了外头寒意沁人的冰雪后,在窗外缓慢倒退的景致中,卧桑问起自他离开后的种种,而律滔也大略地提及了目前朝中的情势。 “卫王党?”卧桑一手抚著下颔,下断在心中推敲著。 “嗯。”本来还能侃侃而谈的律滔,在提及这个话题后,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老六对我很不谅解?”或许受伤最深的,就是风淮了。 “当年,你是可以走得潇洒,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也都能看得开。”他是很感谢卧桑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只是,这不能套用在过於缅怀过去的风淮身上。 “我知道,老六恨我搅乱了一池春水。”思及那个食古不化的皇六弟,卧桑也只能叹息。 律滔忍不住别过脸,“风淮他……已经变了。” 至今,他仍是不敢相信,在失去了宫悬雨后,被众兄弟伤透心的风淮,竟会变得让人觉得如此陌生。 父皇驾崩前的那段日子,在舒河的身上,他看见了置身於摄政王铁勒身后,默默推动舒河遭逢劫难的风淮,这让他几次都想怀疑,那个不惜一切想把舒河扯下权力顶端的风淮,真是以往他所熟识的皇六弟吗?从前的风淮,究竟是被他们逼得上哪去了? “不只风淮变了,咱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卧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的,这一点,老六迟早都得明白,现下让他张开眼看清了也好,他总不能永远故步自封的活在梦想里。” 律滔却对他泛起疑心,“今日会有这局面,你似乎并下是很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他挑挑眉,下是很在意。 “天朝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吗?”该不会……他们这些皇弟,自始至终都还是在他的阴影下? 卧桑只是笑著反问:“你认为呢?” 盯著他那抹刺眼的笑:心中有数的律滔不禁有些愤恼。 当然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不然,他不会如此自适,更不会在听闻众多朝事后丝毫无半分意外之情,他嘴边的那种笑意,仿佛是在无声的诉说,这三年来天朝所发生的一切,皆在他的预期之下,即使他人下在中土,他们这些棋盘上的走卒,却从下曾脱离卧桑那双掌心的掌控。 至今他才明白,父皇为何在卧桑弃位后迟迟不择出下任太子,或许在有意无意间,父皇仍是在等待著卧桑的回心转意,期盼能有一天,卧桑会愿意在众皇弟将朝局打理好后,回心转意再次返国安心地接下国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这些兄弟也都心知肚明,父皇之所以不放弃卧桑,是因为在他们这八个留在中上的皇兄弟里,再也找不出一个心智与城府皆如此酷似父皇的卧桑了,更何况卧桑自幼即被培育为天子之姿,加上又佐国多年,天朝的太子之位,除了他外,没有第二人更加适任,可是离国而去的卧桑却从无改变心意的一天,使得无法等待的父皇,在极度失望下,才不得不另择出在卧桑之外的太子人选。 或许从一开始,在父皇眼中,根本,就没有其余八名皇子的存在。 “老五?”卧桑在他面前弹指招他回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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