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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野焰猛然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地朝帐外冲出去。冷沧浪看了,叹息之余,也只能跟在后头追上。

  “这样好吗?”对他的作法无法苟同的冷天色摇摇头,“会伤了他的心的。”谁都晓得野焰将铁勒视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偶像,这番伤人刺耳的话一出口,就伯野焰又会端在心头上想很久。

  铁勒生硬地别开脸,“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恨他也罢,只要野焰往后能在别处生存下去,他情愿被恨。

  冷天色听得直摇首长叹,“唉……”关心野焰为什么老是不说出来呢?他怎么在对自己的兄弟这方面,总是这么笨拙?

  “去帮他张罗上路的事。”他扬手交代,看了看内帐一会,忍不住想去看看进了里头后就一直安静著的恋姬。

  内帐里,飘浮著松木燃烧的香味,铁勒一脚踏进,香味便随之拂来,但里头较外面低了些许的气温,让他微皱著眉,开始考虑是否在雪季正式来临前,带著她和大军迁回已盖好房舍的碉堡里。

  知道躺在杨上的恋姬还未入睡,他脱去厚重的外衫和鞋袜侧躺至她的身旁,将她拉进怀中让她枕靠著他的手臂,轻嗅著她身上清洌的花香味。

  背部暖烘烘的热意驱走了一室的寒冷,恋姬放松身子靠在他的怀里。

  自北狄入冬后,每过晌午,天候就冷冽得让人手脚冰凉,在这住久了,她也逐渐习惯挨靠著他温暖的身子度过寒冷的夜晚,对於外人怎么看待他们兄妹俩同寝一室的这件事,则不再重要,她也无心去理会,因为没有他,她怎么也睡不著。

  “你要把八哥送去西戎?”兄弟俩吵得那么大声,让在里头的她不想听到都很难。

  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嗯。”

  “因为我的缘故?”因为野焰对庞云的事说溜了嘴,所以他才这样罚他?

  “不是。”察觉她的敏感,铁勒下意识地将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紧了些。“日前太子就已奉圣命送来了太子谕要他去镇守西戎。”

  她的声音停顿了下来,豫犹了很久,又复启口。

  “我不会去见庞云的,所以……”

  “所以?”他张开眼,将她半转过身子与他面对面。

  恋姬凝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瞳,“别杀他。”

  对庞云,她已经够愧疚於心了,她知道铁勒对不死心的庞云有多反感,也因庞云始终在心中有个疙瘩,为了一劳永逸,他或许会出此下策,她必须为庞云做点什么,不然,她不知自己要背负这份罪恶的感觉到何时才能解脱。

  铁勒深吸口气,用力地拥她入怀,“忘了庞云的事。”

  “你答应了?”没得到他落实的答案前,她不放弃。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收紧了怀抱,可是他却发现,无论他再用多少力气将她紧拥,再怎么亲密相偎,他们之间横划开来的距离却比从前来得更遥远。

  野焰说得没错,她正日渐将自己封闭起来,虽然她仍是在他的身边,但她再也不像以往一样笑吟吟地唤他,也不再为他们之间的情事伤心落泪,曾经出现在她眼底的情伤,已消失无踪,仿佛她从不曾爱过他似的,她的眼瞳里,再也看不见他。

  他也希望她能恢复往日的欢笑,也盼望他们俩还是和从前一样亲和婉爱,可是他不会是败寇,她猜不出来,但她却为那些深陷在其中,不得不干戈相向的兄长们感到悲哀,而对於特意回京摄政的铁勒,究竟他只是为遵皇命而接手摄政,还是他也有意为皇?她也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态。

  会看不出他的心,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敲开他上锁的心门,打开走进里头好好看一看,这些年来,他们彼此皆为自己的心落了锁上了枷,他们俩的这个举动,皆是意在保护自己,同时也想藉此方式来维系他们两人的关系。

  铁勒对她的爱无庸置疑,可是自他将野焰送去西戎后,或许是野焰的话对他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不想再伤害她,他不曾再强迫她必须也爱他,他只要求留在他身边,此外别无其他。

  虽然他们都无法再像从前以兄妹相待,但他用一种似家人又似朋友的身分来面对她,这让背负著道德压力的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让她有著某种说不出口的失落。在他的影响下,她也渐渐以这种方式来与他相处,这使得他们之间的情,自表面上来看,似乎是愈来愈淡,淡得几乎就快消失无踪,但私底下所暗藏著的,她想,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公主,夜深了,该歇息了。”服侍她的掖庭小声地在她身后轻嘱,打断了她游离的思绪。

  恋姬朝身后摆摆手,“我想再坐坐,你先下去吧。”秋未了,再过不久就将飘雪,她想趁天气还晴朗时,再看看这片和北狄相似的漫天星光。

  “是。”仔细为她将廊上的宫灯添了油,以免风势将灯焰吹熄后,掖庭悄然退下,将寂静的大殿与空旷的殿廊,留给这名喜爱独处的主子。

  坐在殿廊上的恋姬,仰首靠在殿门上。她还不想睡,因为她还未听见总是夜归的铁勒专属的足音,虽然明知就算等到了他,恐怕他们也不会说上一句话,但她还是想等,只因她已习惯了在睡前倾听他沉稳的步伐在廊上所制造的声响,若是没等到他,她睡不著。

  将双眼凝定在远方天际闪烁的星子上,专心聆听周遭一举一动的恋姬,等著等著,廊上终於泛起了一道自远而近的步音,但她随即认出来,这道听来有些慌急的步音……不是铁勒。

  听朵湛说,大明宫时有刺客,该不会今夜她就恰巧遇上了一个?

  她戒备地坐直身子,在确定那道步音的确是朝她而来时,她连忙站起身打算唤来远在殿外驻守的宫卫,但廊上被宫灯照亮的那抹身影,却让她止住所有的动作。

  庞云?

  “跟我走。”刚自大明宫地牢释出的庞云,走至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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