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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子问不死心地拐了个弯,当下来了个折衷之道,“你可不可以很不刻意地、很自然地,在与我闲聊之时,非常不小心地告诉了我某件往事吗?”与那只过于聪颖的滕玉杨较之下,眼前这种程度的问供工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来这招?”广目怀疑地瞄她一眼,怕怕地咽了咽口水,并不怎么想在这事上成为头一个牺牲者,“这真的成吗?”

  “成,怎会不成呢?”子问忙奉上谄媚至极的笑脸,并赶在他临阵脱逃之前,一鼓作气将身形高壮得像棵大树般的他给拖进房内。

  身材高壮却被迫坐在小花椅上的广日,满面委屈地瞧着在床榻上摆出一副病人姿态,坐得轻轻松松的子问,然后赶在她眸底的精光又朝他射过来之前,速速撇过脸进行闪避动作。

  “咳咳。”先是清了清嗓子后,广目的两眼忙在四下寻找著有无某人的身影,就在他找不著时,他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其实这事……我也是听人说的,听人说,数百年前,当大师兄仍活著时,他乃一朝之相,原本……”

  原本,仕途顺遂,家有美眷。直至某夜太后寿辰摆宴,宴席上,皇帝看中了宰相之妻,便赐子串棚万金,欲强娶宰相之妻。可宰相坚不肯受,但求鹳鲽永恒情深。于是皇帝赐死宰相全族,独留宰相一人,下旨刺配,宰相之妻则是在皇帝不顾一切废后之后,登上了母仪天下的后位。

  充军十年后,宰相终于获赦回京,权掌六宫的皇后,在得知这消息后,以见故人为由,对皇帝央求再见宰相一面。

  因皇后已为皇帝连生二子,皇帝原以为,哪怕她再如何惦记与宰相的往日夫妻情深,有了孩子的她,不管再如何,她亦无法狠心抛弃亲生子女,于是,皇帝亲允了相会一事。

  相隔十年,在宫中花园的小亭里,皇后终于再次见著了宰相,看著宰相这些年来写满沧桑、所受的苦痛,眼泪无声地在她面上滔滔倾流。

  半晌,皇后以巾拭净泪痕端理衣容,忽地对串相投以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人揪心,也美得让人不禁起疑,

  皇后轻声道:“忍辱十年,我终究还是等到了你。”

  当宰相与他人微愕之际,皇后忽地站起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亭柱,一头直往亭柱上撞去,突如其来的动作,快得不只是远在一旁的太监与宫女们,就连近在她面前的宰相也没来得及拉住她。一朵艳丽盛绽的红花,就这么无声地,凋萎在那一个暖融融的烟花三月天里。

  宰相见状,捶胸顿足,未久,夺来一旁卫士手中的长刀,横刀朝自个儿的颈子一划……

  闪电划过天际,无言地照亮了一室无路可去的忧伤。轰隆隆的雷声,宛若擂鼓般地在心头重重敲打著,当外头阵阵闪光再次映亮大地时,亦清楚地映亮了子问讶异的脸庞。

  “广目这么说?”一整日都待在药房里研究医书的法王,在听完她所说的故事之后,一脸兴味地绕高了两道浓眉。

  “嗯。”为那个故事伤感了差不多快一整日的子问,在来这儿找法王求证之前,还一心认真地相信那个外表看起来呆呆愣愣的木讷广目。

  “你相信?”

  “难道不是这样?”该不会连那个大块头,也同滕玉一般对她要心机不成?法王先是痛痛快快赏她一记白眼,合上手中的医书,再转身走至药柜之前撮药,并顺便公布正确答案。

  “当然不是。”这八成是那个对甜食已经反感到快捉狂,又对这阵子视觉饱受戕害的广目,在一整个委靡到极点了后,与为免滕玉要是得知这事后绝对亲手将他活生生剥下一层皮,所做的最后垂死挣扎。

  “那……”

  “关于我大师兄的生平,仔细算算,大约就有六、七个版本,广目同你说的版本,不过是人间之人所最能接受且广为流传的普遍版。”他边说边找著药柜,还不忘指使她,“别杵在那发呆,帮我把椅凳搬过来。”现下想想,这座山庄里的鬼兄鬼弟们,在滕玉数百年的高压统治之下,也许全都早已练成了见人说鬼话的看家本事。

  她边搬边问,愈想愈是一个头两个大。

  “六、七个版本?”那位滕兄他是死过好几回不成?

  “人间传了三、四个,鬼界也有两、三个,反正就是以讹传讹嘛,谁教大师兄当年初到鬼界时,怎么也不肯说实话?”站在凳上的法王拉开一个又一个装著药的小药柜,取出柜中之药后,再将药放在怀中的油纸里包好。

  “那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版本?”愈听愈好奇的她,虽对其他的版本也感兴趣,不过她真正想听的只有一个。

  “你别想,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法王得意洋洋地咧大了笑脸,“你若真想知道,就直接去问大师兄。”他才不要吃饱了撑著去找滕玉的麻烦,既然滕玉不想让人知道,他要是坏了滕玉的好事,到时就得轮到他走著瞧了。

  子问满面沮丧地趴在柜台上,“他不肯告诉我。”她也不过是想讨个他的死凶而已,这事有那么不可告人吗?他不都死了几百年了,还计较这些作啥?

  找齐了药草后,准备替她去熬今晚药汤的法王,站在原地想了想,半晌,他以指轻敲著她的脑袋,并在她抬起头来时刻意在面上堆满了看似过于诚恳的笑意。

  “你……对大师兄的事这么有兴趣?”现在想想,滕玉对女人不感兴趣,甚至可说是怀恨,约莫也有几百年了,若是他没猜错,滕玉心中梗著的那个死结也有几百年了,倘若……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刻意去搅乱一池死水,说不定,那池死水就会再变成春水,又或许,运气更好一点的话,滕玉的性子会变得比较正常而不是更加恐怖,或是会变得更有意思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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