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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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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要。”她边说边把药粉涂抹在已挤出脓液的伤口上,“我就是想这麽做。” “为何?” 没有回答他的蔺言,深吸了口气后,取来一卷新的纱巾,仔细地将他的伤口裹好,并替他穿好衣衫。 “蔺姑娘?”久久都没得到她的回音,老人忍不住转过身子看向她。 坐在床边看著自己双手好一会后,蔺言以几不可闻的音量说著。 “我想赎罪。” 老人怔看著她,怎麽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答案,也不知她这善心的大夫曾犯过何罪,可在她面上的懊悔,却被一室的光影照耀得那般清晰,就连半点躲藏的馀地都没有。 “你曾犯了何罪?”在她开始收拾药箱打算去下一家看诊,老人在她起身前问。 她似不愿回忆般地别过脸,“数不清。” 倘若……真要数得清那就好了。 有时,夜阑人静时她也会想,以往的她,究竟曾犯过了多少罪?这麽多年来,即使她脱离那个圈子已久,她却依旧怎麽也忆不起死在她手中的人数究竟有多少。 出身在杀手世家的她,是蔺氏这一门唯一的独生女,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打小,她每日除了必须学习家承的医术之外,另一项她也必须学习的,就是该怎麽杀人。 她可说是生来就被迫训练成杀手的。 在她爹的吩咐下,为了促使年幼的她武艺快速精进茁壮,她爹门下的徒弟,时时刻刻都在盘算著,该如何除掉或是暗算掉她这身为下一任掌门的大师姊。因师父有言,谁若是能亲手杀了她,谁就能取代她成为下一任掌门,也因此,她自小到大,不得不随时提防著庄里的每一个人,即使是她的亲人。 她的每一日,就是在防著被人杀与杀人中度过,她也因此习会了,在被人杀了之前,就得快那人一步先杀了他。 若她没记错的话,约莫是在她十七岁时,她爹为了要让初入江湖的她,一举打响她这蔺氏下一任掌门的名号,在她离开庄里下山之前,他给她了一串名单,而那串名单,也就是她犯下无数杀孽的开端。 虽然人人都说,江湖,未必都是血腥的,武林中自然也不乏正派人士,但蔺家的人所经营的行业,却是只要谁出得起钱,就为谁杀人的杀手行业。因此当她执行完她爹所给的第一串名单,完成了上头十来件生意后,蔺言的大名,立即如她爹所愿地在江湖里传扬开来,而后,身手甚好的她,在未至二十岁前,已是杀手排行里头赫赫有名的一员。 入行数年后,渐渐地,她开始对杀人这一事感到麻木。 直至有一日,那夜天上圆圆满满的月儿,被薄云挡住了一半,在她完成买家所要她做的生意时,一名目睹她行凶杀人、年纪约是十来岁的小孩,在她杀了目标准备离去时,拿了颗石头自她的背后扔向她,当她回过头,面对著那孩子眼底愤恨的目光时,她不禁有些茫然。 她不懂,这世上,不就是杀人与被杀而已吗?就算今日她不下手,日后,自然也会有别人取代她的位子来杀此人,眼下她会如此做,不过就只是为了谋生而已。可不知为什麽,她却怎麽也无法忘记那孩子眼底的深深仇痛,和他那憎恨她的目光。 按理,那时她是不该留下活口,好任那孩子日后可能找她报仇或是去报官的,可因那孩子的目光,她破天荒软下了心首次未斩草除根,而这,也是她唯一一回没照规矩办事。 只是她的一时心软,却让那孩子在数年之后,因为要找她报仇而去习了邪派的武功,并在长大成人功夫大成之后,找上蔺氏一门打算为父报仇。 她还记得,那一夜,师门里的人皆不在,那名长大了的少年乘机溜进庄内,并在庄里找著了她,当下立即将那一双记忆中憎恨她的眼神认出来的她,在愕然过后,也许是因为一时突生的内疚,或者就只是一时忘了该还手,她就这样,任那名少年硬生生地捅了她一刀…… 后来因伤而躺在榻上的她,听人说,当夜她爹就将那名少年杀了,并命门下的人前去那名少年的师门灭门。在听到这消息时,一个念头忽地浮上她的心坎。 她原以为的江湖,就只是杀人者也要有被杀的准备。可实际上的江湖呢?它其实是永远的冤冤相报,永不会停止的复仇再复仇。 躺在榻上的她,在养伤的那半年里想了很多很多,就在她伤愈之前,因她爹曾派人前去灭了那少年的门派,另一门为友门报仇的门派,亦派了大批人马来到府中杀了她爹为友门报仇。 杀与被杀的漩涡,是天意,也是人为,更是种一旦跳进就再难以离开的一种诅咒。 只是这一回,她并没有报仇,她没踏进这永生不变的诅咒里。 她没有。 因她不想再过那等染血的日子,她也不想再时时都将性命活在刀口上,永远都在报仇与被报仇的日子里打转寻不著个出路,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也许,唯有这麽想,她才不会觉得她的人、她的心,总是遭人给剖了两半,也不会再看见她那时而圆满,时而残缺,又杀又救的矛盾人生。可自那日记住了那名少年的目光后,不知怎地,她总在有著月儿的夜晚,始终觉得那曾目睹她行凶的沉重月光,老是压得她就快喘不过气来。 在亲手葬了她爹之后,她不给任何原由的解散了师门、遣散所有弟子,并放出风声退出杀手这一行,离开了故乡从此不再以杀人为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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