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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如果说,窗外那轮美丽绝艳的月儿,能够照亮每一张她所想要留住的面容的话,那么在她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月亮。

  一直以来,她所能拥有的,就是无止无尽掩盖她伤心的乌云。

  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后,顿有所悟的蔺言,这才总算明白,为何她总是看人看得那么专注,为何她会注意人们的每一个小细节。就像头一回她们相见的那日,为了要留住那一闪即逝的记忆,眼前的这个花楚,她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丝毫不愿浪费,就只是一径地瞧着她心目中的神明。

  因为她想将蔺言这个人留在她的心中,哪怕只是一下子也好。

  “我听东翁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追在封浩的后头跑,为何你要如此?”以此推论的蔺言,在今夜总算是有点明白她与封浩这么多看来追逐与逃避的心情了。

  “因为……”花楚以两手掩着眼帘,试图阻止自己所有欲脱眶的泪。“我只记得他呀,这世上,我就只牢牢记得他一个人而已……”

  “小花……”

  她的语调里泛满令人疼惜的呜咽,“若是不追着他,我就连这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也都没有了……”

  朦朦胧胧的世界,朦朦胧胧的脸,白纸般的回忆、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念的想念……

  那些总让人挫折又备感不甘的苦楚,自小就占据了她的每一日。虽然每个人都说,这不是她的过错,这只是上天恶意的捉弄,所以从来就没有人怪罪过她。

  可是,每当她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也什么人都记不住时,她都忍不住要想,倘若她是尾水里的鱼儿就好了,那么在她流泪时,也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泪水。

  她还记得,那晚她对封浩说过,他很重要,但她想,他绝无法想象他的存在性,对她来说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她总认为,只要她能够多看封浩一眼,那么在她的脚下就能够多一点可以站立的人生据点,就好像她曾走过的时光不会只是一片空白;只要有了封浩,她就可以明白什么是想念、什么是爱、什么是求之不得的无奈,而不是只能在失望后反复告诉自己,什么也没法记得、什么也没法拥有,就这么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也是可以的。

  他就像一本书,曾经清楚详细地记载了她所知的半部人生,可他却抛下了她。

  她这颗好似永远都在流浪的流星,总是一走再走,还越走越远。他从来都不知道,每每他这一走,就带走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所有的黎明,还有她那颗本就残缺不堪的心。

  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够永久的留住他?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够交换一个短暂的梦?

  这一点,封浩从来都没有给过她答案。

  而她,则是多么想告诉他,只要能留住他,不要说什么代价,就算是要她拿生命来交换,她都愿意。

  因没这方面的经验,故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的蔺言,在她的泪水都溢出掌心时,只能默然取来锦帕,再强行拉开她的双手拭净她面上的泪珠,并在试净了她的掌心后,再自药箱里取来伤药与纱巾。

  “别哭了,静下心来听我说。”蔺言边包裹着她的伤掌,边不在自的安抚着,“在记性这方面,回栈后,我会找找医书帮你想点法子。”虽然这是她行医以来头一回遇着的新病症,不过,既然一号房的千里侯都能因她而赖活到现在了,她很有心想再挑战看看。

  花楚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但我不能保证药效。”不想给她太多信心的蔺言,不改本性地还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谢谢你……”

  “睡会吧,你的毒才刚解。”将她的双手包扎好后,知道现下的她无处不疼,因此蔺言自腕间抽出一枚银针,慷慨地在她临睡前给她插上一针。

  随着那一针落后,花楚的眼帘沉沉地垂下。蔺言不语地拭净她留在颊上的泪,静看着这一张令她既想多责备一声,又让她觉得深深自责的睡脸,因在花楚说出口之前,她就已自行将罪名强行挂在花楚的头上。

  虽说她只是个不明所以的外个,尚还可谅解,但那个熟知内情的封浩呢?他知不知道,花楚为了能够与他拉近距离,想将他给留在身边一会儿,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他知不知道多年来这样一直苦苦追寻一个人的背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那小子不会以为,所谓的受害者,就只有他一人吗?亏她以往还那么同情他。

  守在客房外头一整日的封浩,在蔺言总算打开客房大门时,随即心急如焚的迎了上去。

  “她怎么样?没事吧?”

  蔺言瞧了瞧他急如锅上的蚂蚁的模样,再想想花楚的泪后,半晌,也不知究竟该同情谁的她,头疼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有事的是你。”这对小两口究竟在搞什么啊?为什么他们的心思就不能像她家那头大熊那么简简单单?

  “你可知是谁对她下毒的?”心头一直悬着这个疑问的封浩,从蔺言的神情上大抵探知花楚已无碍后,头一个问的就是这个。

  “不知道。”岂料有心守密的蔺言,却将脸偏过去来个难得装傻。

  “什么?就连你也查不出来?”急着想找出凶手的封浩,失望之余,难以相信她居然也有不神通广大的一日。

  她直接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神医吗?”她最恨那票无聊房客这么叫她了。

  “那小花知情吗?”

  蔺言双眼一耸,另一个谎言又是轻轻松松脱口而出,“我问过了,她说她也不知。”

  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封浩,才想转身去找那个嫌疑最大的盛守业再问清楚时,蔺言已一把将他给扯回原地。

  “好了,你也不必急着去找是谁下的手。”她不客气地以一掌朝他的头顶上招呼过去。“总之,你得先去感谢那位姓盛的公子保住了小花一命才是。”直至今日,她总算明白那阵子东翁干嘛联合了所有住在家里的房客,日日勤跑地字六号房去找他查了,因为,她现在也有种很想努力泼酸醋的冲动。

  一想到那夜花楚突然昏厥在他的怀里,就在他急忙抱着她想出门找大夫时,那个盛守业却忽地自暗地里冒了出来,以他不懂的诡异法术先镇住了花楚的巫术,再命人以他的名义写了封信,派送信鸽速至有间客栈求援。而就在蔺言飞快赶来的七日内,不惜花下重金的盛守业,不但找来了十来个德高望重的大夫试图解毒,在仍旧解不了毒时,还找来了一票来路不明的人士,在偌大的禅堂里画下了某种奇怪的阵法,再将花楚置在其中日夜诵咒。

  而他呢,他却只能无能无力地被撇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花楚在蔺言赶来之前,徘徊在生死关头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蔺言痛快地再给他一击,“若是无那位盛公子,你的小花,今日恐怕就不在世上人。”

  不愿承认这点的封浩,倔强地撇过脸,怎么也不肯直视这些日子来,他是如何只能处在一个袖手旁观的地位。

  “对了,小花错过了解毒的时间,因此在痊愈之前,可能会有些麻烦。”觉得打击够了后,蔺言也不忘似东翁他们一般给他留条后路。

  他惶然地抬起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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