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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能够全权由她决定的话,她是打算一切从简,公证结婚后,再请亲朋好友一块聚个餐就够了,偏偏未婚夫那厢,说什么部不肯从简,家大族大的他们,光只是南部的亲戚算一算,要是没开个七、八十桌绝对摆不平,且他们家族在南部又颇有声望,如果这婚结得太过简单随便,只怕未来的公婆恐会面上无光。

  加上她这边又有个素来就专制强横的爷爷,只要那个太上皇一声令下,她家的老爸老妈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因此打从看好结婚的日子后,他们就开始全家总动员的替她打点张罗婚礼的事,即使距离她的婚期还有一个月,他们却已经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备战状态。

  目前在这两个将要结为连理的家族里,唯一一个仍置身事外的,好像就只有她这个没什么感觉的准新娘而已。

  没办法,她就是没有什么将要结婚的感觉,结婚对她来说,就跟她每天上班打卡一样,都只是种例行公事,这个情况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对她说——时间到了,该结了。她就回答,好,那就结吧。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点头热烈赞同,或是摇头强烈反对的。

  蹲在小桌边意兴阑珊地翻了翻同事强力推膊的新娘杂志一会后,她阖上书页,放弃去分辨里面一件件让她感到眼花撩乱的婚纱,到底哪一件比较美、哪一件又较能衬托出她的身材,她再瞄瞄那些她只觉得统统都包装过度的喜饼礼盒目录,然后决定,就继续对它们来个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目前她最需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间坪数不大的小房间里,清出一个位置好让她休息睡觉,而她家老弟也老早就对她交代过了,在她结婚后,他就要把她的房间拿来当储藏室,因此在她嫁出去之前,她一定要对她两大书柜的书,和一整柜的唱片想想办法,她要是不整理整理,把那些东西全都当嫁妆一块陪嫁过去,他就要把那些东西拿去网络上拍卖,以贴补他的零用钱。

  抬首望着高耸有如三座巨山的大柜子,咏童头痛万分地皱着眉。

  一个月哪够用?光是书柜上六大箱旧物就够她忙到翻了,更不要说她还得打包放在柜子里完全没整理过的那两堆书山。

  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她,决定就从这一团杂乱中先解决摆在最高处的东西。搬来桌旁的椅子后,她站上椅子伸长了两手去勾摆在最左边的旧物箱,不料箱子却比她想象中的来得重,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挪动了一点点,没想到,一只放在旧物箱上头的小铜箱,却咚的一声擦过她的发梢自高处坠下。

  直拍着胸口庆幸没被砸中的她,在惊吓过后,下了椅子站在掉落的铜箱旁,遭岁月蒙尘的铜箱,在日光灯的映照下,依稀可见箱盖上雕刻的花纹,她拿来摆在桌上的抹布轻轻一擦,一朵雕刻精致的罂粟花,即破尘而出,在日光灯下与她静静地面对面。

  好像有种尖锐的声音,一下子穿透了她的耳膜,令她有片刻听不清楼下传来的吵闹,也听不见外头巷口往来的人声与车声,缓缓地,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见到这朵花儿后远去,未深的夜,忽然安静了下来。

  属于过去的记忆,片段片段地流划过她的眼前,她仿佛还可以嗅到,白色制服在洗净被太阳晒干时清爽的香味,也还可以听见,她蓝色百褶裙在穿过草丛时传来的摩擦声音,而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好像再次回到她的面前,微偏着头,含笑地看着她。

  “罂粟花有毒,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我知道它结果可以提炼鸦片。”

  “开花时极尽妖艳,但结果后若提炼,则有毒。”他念着书页上的字句,想了想,而后侧首轻问着她:“跟爱情很像是不是?”

  “哪里像?”

  他轻抚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庞,“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毒,初时最美,却至死才能方休。”

  熟悉的嗓音还徘徊在她的耳际,清晰得像是从没离开过似的,她不禁握紧了手中擦拭的布巾,很后悔,为什么她要将那些已经过去的过去,擦拭得这么清晰。

  她还记得,在那个男孩离开她很久之后,曾经有人这么问过她。

  “为什么?”

  泪眼迷蒙中,她将眼中最后一次为他流的泪,用力关回眼眶里。

  “因为年轻。”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爱情,原来就是那个样子……

  学生时代的时候,她曾听阿姨说过一种游戏,一种名叫等人的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一对男女在分开前,其中一方要求另一方等待,直到等到对方或等不到对方为止。

  那时她只是觉得,怎么会有人愿意玩这种蠢到极点的游戏?可当她在不经意中落入了这个游戏里时,她才发现,等待的那一方,等的不只是对方,还有不愿相信,以及不愿服输的心情,只是,这个游戏到底该怎么判定输赢呢?告诉她这游戏的阿姨没有给她答案,而她等待的那个人,也没有。

  因此,这个游戏她只玩了十年,自十七岁到二十七岁。

  说是“只”等了十年,她却也浪费了人生中最美好的那十年,现在回过头想想,蠢的不只是这游戏本身,毫不考虑就答应要等的她,其实,也很蠢。

  回忆也许很美,开口说要等也很有勇气,但这游戏却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等待的人,输的,远远要比赢的来得更多。

  如今,她已年届拉警报的三十大关,虽然她早就放弃了等待那回事,也渐渐遗忘了那些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的往事,但这些年来她仍旧是形单影只,像朵天际孤零零飘荡的云,其实她也不是故意单身的,她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遇到个好对象。

  快春末了,三月的晨风还是有点冷。

  上班时间的捷运站,人还是多得令咏童觉得挤捷运是种酷刑,当等待的捷运呼嚣进站后,一等到站的人们下车,大批与她同样都是上班一族的人们,立即动作熟练地抢挤进敞开的车门,个头娇小的她,今天的运气仍是和以往一般,别说是抢到个位子坐,她就连个吊环或是车柱都捞不到,只能勉勉强强地挨站在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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