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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坐在自家门前等人的贺咏正,顶着一张一夜未睡的脸,再次探首看向清晨空无一人的巷口。

  已经连续保持了好几年优良纪录的老姊,居然在参加了那个劳什子的同学会后就夜不归营,她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不对,按照昨天带着老妈一块去参加温泉乡三日游的老爸,出发前脸上那一副既神秘又兴奋的表情来看,她八成不是吃错了什么药,而是又再次遇错了什么人才对。

  该不会……又是那位陆家大哥吧?

  啧,那家伙不是跑到日本去了吗?他又回来干嘛?

  坏预感直在心头发酵的贺咏正,烦闷地将十指埋进浓密的黑发里,直想着打小到大,自家老姊在遇着了那个姓陆的后,曾经出现过的种种激烈反应,愈想心头就愈不安的他,实在是很不愿意重温往日的纪录,更不愿想象在这回她又遇上了陆晓生之后,他家又将刮起几级风暴。

  过分静谧的清晨中,房车的引擎声听来格外刺耳,贺咏正缓缓探出头往巷口再次看去,就见停在巷口的一辆银色房车内,前座坐的不是别人,一个正是他彻夜未归的亲姊,另一个,则是他多年来的噩梦来源。

  要命,还真的是他!

  将咏童送至巷口后,坐在驾驶座上的陆晓生,侧首看着与他一般,都一夜未睡的咏童,而她,则是默然地坐着不发一语。

  总算攀上天际一角的太阳,携着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大地,在柔美的光线照亮了咏童那张哭过的脸庞时,也同时照亮了她那细白长指上,那枚并不是由他所为她戴上的订婚戒。

  “咏童……”他试着想出声,但她却打开车门下车,步进巷内,一路走向自家家门,沿途,都没有回头。

  在她踏进家门里后,正待发作的贺咏正才想说她两句,到了口的话却硬生生停止在舌尖,他错愕地看着泪痕不知是何时爬满了小脸的她,像是再也撑持不住般,弯下身子蹲在地上,将脸上的泪水都埋进她的膝盖里。

  “我去找他算帐!”他气吼吼地挽起两袖,打开大门就要冲出去。

  咏童伸出一手拉住他的裤角,一手掩着脸庞不断地摇首。

  难得再见她又是这般哭得难以自抑,贺咏正握紧了拳头,硬是忍不了出去找陆晓生的冲动,蹲坐在她的身旁一把揽过她,主动把胸膛出借给她。

  聆听着她细细碎碎又不敢放肆大哭的哭声,贺咏正朝天叹了口气。

  好多年没听她这么哭了,记得上一次,是她在知道陆晓生入狱后。

  为什么人们总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和受伤呢?他无语地看着湛蓝的晴苍,而在那连一朵云也没有的春末天际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年华,是用等待谱成的一串音符,还没有听清楚,却已断了弦。

  好想问。

  最好是从头到尾,把所有详情都给他吐出来,例如那晚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又做了哪些事。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如果能每一个细节都巨细靡遗的交代清楚那就更好了,例如说,有没有把最想告诉对方的话说给对方听啦,有没有和对方上床啦,步骤又是怎么进行的……等等这类。

  对不但得一手张罗个展事项,还得三不五时跑去抢救初恋的富四海来说,只是知道个事情经过,不过个小型的报酬,他自认在他已忙翻了天,而老板却只躲在一边发呆晾凉,这个报酬还算是合理。

  只可惜至今那个行为发生人,仍处于魂游天外天的状态,镇日啥事都不做,就只会继续当个跟踪狂与监视狂,也不好心的来跟他讲解一下剧情究竟发展到哪儿了。

  富四海两手叉着腰,满心不痛快地站在某人的椅后,看着那具自上班时间一到后,就准时来到窗边报到,隔着一座中庭远眺对面办公室的身影,从早上到现在,还是连动也没动过。

  “陆同学。”他清清嗓。

  等了一整早都没等到咏童来上班的陆晓生,听而不闻地继续坐在窗前,一手再次轻拉下百叶窗的叶片,视线直落在对面那张失了主人的办公椅上。

  “陆大爷!”隐忍他已经很久的富四海,这次直接在他的耳边大嚷。

  “干嘛?”陆晓生忙不迭地捂住受袭的耳朵,没好气地转首瞪他一眼。

  “见客啦!”如来神指往旁一指,直指向刚刚来他们这报到的另一个同学。

  “永泰?”两天前才见面的老友,令人在这心却不在这的陆晓生,总算抓回了些许的心思。

  “在忙?”探首进来的赵永泰,四下看了看这间没什么公事,却被他给拿来当小窝的办公室。

  “你家同学他完全不忙。”经纪兼管家的富四海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们慢聊。”

  “找我有什么事?”在门扇一合上后,陆晓生旋过椅子看向坐在对面,样子看来似有些紧张的他。

  “我想问……”赵永泰犹豫了一会后,像是豁出去了般的启口,“你和咏童之间怎么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没半点心理准备的陆晓生有些呆愣,半晌,他微撇过脸庞,只含糊其词地说了个大概。

  “她快结婚了,我想把她找回我的身边,就这样。”他的企图有这么明显吗?明显到永泰还特地跑来这里关心他?还是说,那天咏童对他说了些什么?

  赵永泰抚着下巴问:“她不肯?”如果他们之间真是顺顺利利的话,相信他也不会出现这号表情了。

  “我还在努力。”坚持不接受失败的他,一手爬梳过额前的发,脑中直回想起那晚咏童眼里的泪光。

  坐姿优雅的赵永泰迭着两膝,交握着双手好整以暇地问。

  “当年在你出狱后,你为什么不等她从英国回来?在她回台湾后,你又为什么不来找她?”在咏童等了那么多年后,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两件事。

  “这事说来话长。”陆晓生顿了顿,并不想在老友面前揭开自己过去阴暗的伤疤。

  他微笑地颔首,“我很有耐心听。”

  在他那双摆明了不说清楚不放人的眼瞳下,陆晓生撇了撇嘴角,实在是不愿在人前再去回想那一段过去。

  花了点时间听完他那些关于十三年来的往事后,根据他的性格,自行推测了他为何要这么做后,赵永泰不可思议地拉长了音调问。

  “就只是因为……你不想她陪你一块吃苦?”怕讨债的人会找上咏童,怕她的生活会破他给拖累?他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他想得太远,考虑得太多了吗?这家伙摩揭座太过固执和脚踏实地的性格,会不会太离谱了点?

  “可以这么说。”相当具有实际人生观,更具责任感的陆晓生,颇不自在地把自己感情的观念摊在他的面前。

  “要是她不是一个死心眼的女人怎么办?”深感受不了的赵永泰一手抚着额,“你怎么知道她会永远等你?”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他早就盘算好他吃定了咏童?他有没有想过万一咏童根本就等不了他呢?

  这些年来,一直都对咏童很有信心的陆晓生,垂下了眼睫,微带怒意地握紧了十指。

  “几年前,在我刚回台湾的时候,我遇到了绚丽。那时她告诉我,咏童已经有论及婚嫁的男友了。”

  趟永泰瞪大了眼,“这样你就相信?”他那颗聪明的脑袋瓜跔哪去了?她说的能信吗?

  “我没理由质疑。”绚丽本就和咏童是好友,且他又一直都没联络上咏童,那时的他,凭什么去怀疑绚丽所说的话?

  “那是骗你的……”直吁长叹短的赵永泰,一手抚着额,为时太晚地向他戳破这个谌尝曰。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抬起炯炯的双眸,不能谅解地问:“只是我不懂,为什么绚丽要骗我?”

  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赵永泰,在看到他脸上那预期中的下能原谅后,深叹了口气,以看得最清楚的局外人口吻说着。

  “其实,你要是多一根筋的话,就下难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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