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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那夜过后,皇甫迟终于倒下了,按人间的说法,就是病了,这让时时都处在噩梦边缘的兰总管,差点为他急白了满头的发。

  “兰爷爷……”闻讯赶回宫的轩辕岳,万没想到回来所见着的,就是躺在病榻上的师父。

  兰总管对他摇摇头,拉着他到一边对他细声说出了这几个月来的骤变,并在轩辕岳难以置信时揽着他的肩,要他坚强起来,身代师职撑起整座失了主人的钟灵宫。

  缠绵病榻的皇甫迟,时睡时醒,浑浑噩噩过了十几日,每日就只是在醒来后痴痴地捧着手中铜镜,看着已身在鬼界的纪非。

  一蓬蓬摇曳的青焰色鬼火,在镜中闪闪烁烁,照亮了纪非的侧脸,也映亮了皇甫迟无声滑下的泪,就在这时,鬼后突然出现在镜里,朝他狰狞一笑,登时皇甫迟手中的雾镜碎裂成两半,断绝了他寻找她的最后一线希望。

  他再也见不着她了……

  自雾镜碎了后,皇甫迟病得更沉了,连着十来日也不睁眼,轩辕岳红着双眼,日日都守在病榻边不肯离去,后来在体力不支时,这才被兰总管派来的人架去歇息。

  直至某日,始终守在榻旁的兰总管听见了阵嘶哑的低唤。

  “兰……”

  “老奴在。”见他总算清醒,兰总管欣喜地凑上前。

  皇甫迟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帘,却没见到那个一直在他的胸坎上睡到六岁,这才被兰总管揪着耳朵带走另睡一室的孩子。

  “……燕儿呢?”

  兰总管呼吸一窒,泪水顿时浮上了干涩的双眼。

  犹不清醒的皇甫迟喃喃说着,“天色晚了,该叫那孩子回宫吃饭了……”

  经他这么一说,始终坚强撑着的兰总管再也禁不住,噗咚跪在地上,面上老泪纵横。

  “国师大人……”怎么会病成这样……这教他日后怎么去见皇后娘娘?

  “燕儿又出宫去玩了吗?”

  “出去玩了……”兰总管用力以袖拭去泪水,强打起精神哄着他,“燕儿带着岳儿出门去找龙王玩呢。”

  皇甫迟不放心,“别教龙王给欺负了……”

  “不会不会,燕儿那么聪明……”

  久久没再听见皇甫迟接下来的话音,兰总管低首一看,这才发现他又睡着了。

  兰总管心痛地为他盖妥锦被,小心翼翼取走搁在床畔已碎裂的雾镜,一想起以前纪非也总是镜不离身,他两手掩着脸,将破碎的哭声埋进掌心里。

  “娘娘……”

  不远处案上的孤灯,焰花伴随着兰总管低低泣音,一同度过这清冷的长夜。

  数日后,皇甫迟终于清醒了,兰总管自丹房里挖来一瓶又一瓶的丹药,天天往皇甫迟的嘴里灌,在轩辕岳期待的目光下,皇甫迟的身子也一日日地康复,轩辕岳总算能够放下主持钟灵宫的棒子,重新由皇甫迟接手。

  钟灵宫重新步入正轨,该救百姓的依旧出门救百姓、该四处堪灾的依旧派出宫四处堪灾,只是无论他们再如何念想着往日,再怎么想回到皇后死前的时光,却再找不回那已经失去的。

  少了隔邻的凤藻宫,也少了总是在钟灵宫中窜上跳下的燕吹笛,皇甫迟的目光不再有暖意,冰冷深沉得有如最漆黑的深夜,为此兰总管白了不少头发,思索了几日,最终还是忍不住想要为燕吹笛求情。

  “国师大人,燕儿他……或许他真是无辜的。”那夜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且皇甫迟又几乎快杀光了前来的众生,现下追究起来,反而觉得处处皆是疑点。

  皇甫迟并没忘了这一点,“那些众生是他所结识的朋友。”

  “燕儿或许是误交损友遭他们所骗,抑或是被他们利用了……”兰总管没法否认这点,但他还是皱着眉,“燕儿说他没有,应该就是没有,那孩子从不对您说谎的,您比谁都清楚燕儿那孩子的本性不是吗?您怎可以不相信他?”

  相信?

  在纪非走后,他什么都不信了,眼下他就连自个儿都不信。

  “燕儿在哪?”

  “他……走了。”兰总管一顿,那夜他光忙着担心皇甫迟,也忘了燕儿那夜在殿上到底跪了多久,又是在何时离开的。

  皇甫迟一脸平静,“既是走了,那就走吧。”

  兰总管难以置信,“国师大人?”就……就这样?那不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吗?近二十年的感情难道就这样……

  “本座累了。”皇甫迟垂下眼帘,转身欲往寝宫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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