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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跪坐在灵堂前,她不言不语,目光痴望着断人心魂的遗像,以往的神采飞扬,竟只换来这一帧无言的沉默?但,她没哭,这七天下来,她已无泪可流。

  “大嫂,你去休息一下吧!大哥这儿我来守就行了,你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否则,你会累垮的。”余沛湘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她轻缓但情坚定的摇头,“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一定有话要告诉我,就像我也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一样。”

  余湘张口欲言,却怕一出声,泪便会流下来而不敢贸然开口。悲楚的点点头,她转身回房。

  “沧海,你会回来吗?”她幽怨对着空气啼啼问。

  今天是他的头七,他一定会回来看她的!她一直都确信他临终之前的承诺.不管天上人间,他都不会忘记牵挂她,即使只剩一道缥缈的魂魄,她仍会是他最深的眷念。

  “沧海……你究竟在哪里……”她好想再听他说说话……不,就算不说话也好,只要看着她,对只要用她所熟悉的温柔眸光看着她,她就满足了!

  恍恍惚惚中,疑真似幻的薄雾,幻化成她深深渴盼的形影,她惊喜地喊叫出声:“沧海——”

  她飞身而去,想拥抱他,也感受他所拥抱的滋味,他却迟了开来。

  “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他忧伤地轻语。

  “我不怕呀!难道你不想抱抱我吗?”她好想念让他拥抱着的滋味,如果可以,她真情愿他能带走她!

  “傻丫头。”他酸楚地低喃,张开了双臂。她没有迟疑,旋即飞奔而去,与他紧紧相拥。

  “才七天而已,你怎么消瘦成这样!”他轻抚着她苍白的面容,眼中写出了痛怜。

  “我想你。没有你的软言慰哄,我吃不下;没有你温暖安全的胸怀,我区不着;日里夜里,我想的全都是你,面对着一室的冰冷孤寂,我真的熬不下……沧海,你带我走好不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说什么傻活!”他轻吐字句,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不是我舍得地下你,而是身不由己,茫茫未来,连我都不敢断言什么。听我的话,勇敢一点,若苍天见怜,总会有再续这段未了红尘梦的机会……”

  会吗?他们还会有机会吗?

  若潮苦涩地摇摇头。“你在欺骗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要我好好活下去而巳,对不对?你这一走,我们这辈于就再也见不着了,对不对?!”

  “潮潮……”

  “不要,我不听、我不听!”她执拗地捂着耳朵,猛摇着头拒绝听他任何一句劝慰之词。

  “潮潮!”他扬高音量,拉下地的手,双唇覆了上去,倾尽了一腔的悲愁,及这一生的悲欢.缠缠绵绵的吻上了她。

  直到他的唇稍稍离开,他凄着地凝望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拿你的任性来伤我吗?”

  若潮瞬时崩溃地哭倒在他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你别生我的气……”

  是谁说魂魄没有知觉的?那抹揪肠的酸楚,疼得他难以成言。

  他扶起她,双手流连的在她柔弱的容颜上,拭泪的深情,一如以往。

  “什么都别说了,所有的未竟之语,你知,我知,就够了。我只要你记住,我的人不在,魂不在,但,爱你的心永远在,当你孤单无助时,就仰首看看天空,苍穹中同最明亮的星子是我最无悔的守候,点点闪动的魂魄星芒,如我亘古不灭的浓情与怜惜,不论距离多还远,我始终在给予你支持。”

  听出话中浓厚的道别意味,她慌了,“你又要离开我了吗?不,不要,沧海,别走……”然而,拿下所碰触的身躯却愈来愈透明,逐渐感受不到存在。

  “我也不想走,但……我身不由己……”声音很难以捉摸。

  “不,沧海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沧海……”她又惊又惧,无措的双手却什么也挽留不住。

  “大嫂!大嫂,你醒醒!”

  “沧海——”她尖喊出声,睁开了眼,触目所及,是余沛湘关切的脸孔。“沧海呢?”她推开余沛湘,一双眼慌忙在一室中来回梭巡。

  “大嫂,哥已经死了。”余沛湘忍住心伤告诉她,见她这副恍惚失神的模样,她真的好难过。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他……”看出余沛湘眼中的悲伤,她知道她并不信,一急,她加重语气,激动地说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他了,他回来了……”

  “大嫂!”余沛湘再也忍不住,抱住她痛哭失声,将压抑了许久的哀展与沉痛惜由泪水宣泄而出,“我也好爱大哥、好舍不得他呀!从小,他就兄代父职,给了我全然的关爱,自己一肩挑起沉重的担子,就算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也不舍得我分担一丁点的压力。”

  “在他做尽了一切后,还心疼的对我说:‘小湘,对不起,大哥做得不够好,让你受委屈了……’天晓得,真正委屈的人是他呀!而他却总是怪自己太平凡,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自觉亏欠我太多。”

  每每在晚归或我生病时,一声声的道着歉,其实,我欠他的才是这辈子也还不完呀!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坎坷与不平实在太多了,但他从不怨天尤人,默默的包容下一切,我不懂,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就爱折磨他!”

  “我也不懂呀!我都已经什么也不求了,就单单要一个他,为什么老天爷仍是夺走了他,残酷的捉弄我们……”难道真是所谓的天妒英才!一个人太完美,连老天都会嫉妒,是吗?否则,他的人生为何满是血泪!

  自余沧海死后,第一次,谁也没试着劝谁,姑嫂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为她们所失去的最爱,放肆的哭尽椎心的哀怆,哭得声嘶力竭——就在他的灵堂前。

  余沧海下葬至今已近一个月了,然而若潮的心情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趋平静,反而日益消瘦。

  有时,吃饭吃到一半,她会莫名的就掉起泪来,看着余沛湘在厨房烹煮食物,她会喃喃的说着:“沧海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每早对镜梳发时,滑过发梢的不再是双修长而柔情万千的大手,她又会禁不住悲从中来。

  时时刻刻,再也找不到供她依偎的胸膛,身心的凄冷无人温暖,她无法不垂泪;更别提夜里探索不到总是会将她拥入怀中呵怜的身躯时,乍然涌现的无助与凄惶,教她伴着枕畔湿泪至天明……

  这些余沛湘全看在眼里,她好担心,再这样下去,大嫂就算不随大哥而去,也会疯掉的,她根本就是将自己逼入永劫不复的悲伤之中,再也挣脱不开。

  思及大哥临终前的交代,她不禁泪眼朦胧。“哥,你会不会觉得小湘很没用?连你最牵挂的女人都照顾不好?”

  照片中的他,沉默不语,她咬着唇忍住心伤,将两人的合照捧入怀中。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清晰的玻璃碎裂声,她心下一惊,放下相框,飞快的奔下楼去。

  只见厨房中的若潮,手中握着尖锐的玻璃碎片猛掉泪,两手鲜血淋漓……

  “天哪,大嫂!”余沛湘倒抽了一口气,吓得魂飞魄散,冲向她叫道:“你别想不开呀!”

  “没有,我没有想不开……”她摇着头否认,“沧海会生气的,他说要我乖乖活下去,不然他就不理我了……我有听话喔!你看,他说睡觉前要喝牛奶身体才会好,我都记住了,可是……我好采!连冲个牛奶都不会,以前,都是沧海冲给我喝的……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依赖他,就连冲个牛奶都成问题……”

  余沛湘凝旧无语。

  若潮却似浑然不觉疼,任殷红的血一滴滴的自掌心滑落,沉浸于自己的凄绝中。“沧海,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我什底都做不好……沧海、沧海、沧海……”

  一声又一声,喊得是那么凄凉、那么悲怨,余沛湘不由得闻之鼻酸。

  “大嫂!”余沛湘拿开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别再伤害自己了,你这样,大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你明知道他最割舍不下的人是你,最心疼的人也是你,如果他死后有灵,你教他情何以堪!

  “你晓不晓得,他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他要我好好照顾他最爱的女人,他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下去,那么,他就算是死,也才能安息……”这是前半段,至于后半段……

  她甩甩头,眼眶泛红的继续道:“你必须坚强起来,你别无选择!如果你真的爱大哥,那么就不要再折磨自己,做些真正爱他的事,想想他以毕生心血所创下的事业,大哥将它留给了你,你怎忍心放它自生自灭!若让它毁在你手里,他会有多么的伤心,你又怎么对得起他!打起精神来好吗?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知道,他余沧海没有爱错人,让他能以你为傲!”

  若潮怔愣地看着她,“沧海……以我为傲!”

  余沛湘坚定的点头,“对,这样才无愧为余沧海的妻子!”

  是的,沛湘说得没错,她没有懦弱的权利。

  以往,她软弱时,可以躲进沧海的保护的羽翼下,由他为她担起一切,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自己一肩挑起一切,该是她学习独立的时候了,她该让沧海知道,他悬悬念念、放心不下的小妻子也长大了。

  泪,不再流了。若潮深吸了一口气,摊开鲜血直流的手,“我懂了,沛湘,替我包扎好吗?”

  余沛湘知道她已想通了,释怀的吐了口气。“好。”

  静静的夜,若潮将目光定在表了框的画像中,画中佳人依旧灵性出尘,顾盼生姿间流转着青春明媚的气息,只是,从今而后,这将在她身上全然遗落。

  她不会再怯懦无用的将自己埋在无尽的哀伤中,她会好好的活下去,如沧海所期望的那样,勇敢地、坚强地活下去!

  “沧海,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带去多日的灰色哀愁,她展露出全新的坚毅神采。

  凤凰,必得在浴火之后方能重生,而她,熬过了烈火烧灼、体无完肤的刺骨之痛,今后的江若潮,将是不懂软弱、不懂悲伤为何物的坚韧女于,这,大概便是生之死地而后生吧!

  脑中,没由地想起那场再真实不过的梦境,他说,若苍天肯怜他们这对流尽血泪、受尽磨难的苦命鸳鸯,终能再续红尘梦……

  是安慰吗?她不晓得,却情愿抱一缕希望,漫漫苦候。

  天,会怜她吗?

  遥遥望向浩瀚星河,点点幽芒,是那么的迷蒙神秘,她将视线定在某一处,“其实,你一直在不知名的角落,默默守护着我,你的心,从未远离,是吗,沧海?”

  苍穹中,某颗堆煤星子,格外耀眼明亮。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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