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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说得也是。”各行都有各行的辛酸,个中人才了解,作家也未必就如外人所说的轻松好混。

  但是抱怨归抱怨,写作仍是婉柔的最爱。所以她才会每写完一本就大呼吃不消,但是吐完一长串苦水后,又周而复始,一本接一本写下去。

  见她一副“我虚脱了”的模样,婉柔摇头失笑,放下手中的书,很有同胞爱地起身到厨房舀了碗消暑的绿豆汤给她,“喏,别说我都不疼你。”

  “二姐最好了,我爱死你了。”不经意的脱口之语令她短暂呆怔,一段好模糊的影像闪过脑海,太快了,快得她急欲捕捉却来不及。 

  手中捧着冰凉的绿豆汤,她没来由地没了食欲,胸口沉闷低落,几乎快透不过气来。她知道有个什么东西遗落在记忆的河里,而那对她非常重要,是她以生命珍视的东西,是她活着的意义,更是她今生惟一想追寻的……什么都能忘,但那个不行……

  “海柔,在想什么?”婉柔凝注她游离的神情。

  带点恍惚地,她问:“二姐,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噢,谢了,我没这个癖好。”婉柔挥手敬谢不敏。 

  “那二姐,你记不记得谁曾经和我一起喝过绿豆汤?”海柔神色怅惘迷离。那个人……对,关键就是那个人,但……是谁?为何他令她如此揪心?她的遗忘,是否已狠狠伤害到他?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在你身上装侦测器。”婉柔随口说,突然,她机警地盯住海柔出神凝思的容颜,“是不是你想起什么?”

  “不,没有,只是……没来由地兴起似曾相识的感触……”她甩甩头,“大概是我太神经质。”

  她机械式地喝着碗中的绿豆汤,然而却食不知味,思绪早已漫游至不知名的空白中,飘飘杳杳,漫无着落,接踵而来的,仍是一连串的茫然。

  孟稼轩与芷柔等人似乎早已达成共识,对于海柔失忆一个月间的种种,他们皆只字不提,每当她问起,他们也总是用各式话语含糊虚应过去,惟独婉柔的回答比较特别一点,她没逃避话题,却也不露半点口风,只说:“想知道?行呀,自己想,记忆是你的不是我的,要是真的这么在乎,就设法自己找回来。”

  但她又该如何找回?无人帮她,她只有满心的迷茫。

  孟大哥愈来愈落落寡欢了,他的笑容愈来愈牵强,她看了心里好难过,与其如此,她宁可他尽情流露悲伤,别笑得这么苦涩,笑得这么让她心痛。

  像现在,夜都这么深了,他还一个人坐在阶梯上,孤寂苍凉得令她心疼。

  “孟大哥。”她轻唤,利落地就着半人高的矮墙越过身来——学跆拳道就是有这个好处,身手一流。

  孟稼轩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还不睡?”

  海柔在他身畔坐下,“我陪你好不好?”

  他不答,径自沉默。

  “孟大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以前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为什么现在你却对我愈来愈生疏?我不喜欢这样,这让我……”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好失落,一颗心酸酸楚楚,莫名感到哀愁。

  “你要我说什么?”他抬首望她,深沉的眸子诉尽了难以出口的揪肠凄苦,“说了,你就会懂吗?”

  只是眼神交会而已,他只是这样望着她而已,她竟然就感到扭绞心扉的剧痛,只因为他眼中深刻的悲凄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迷茫地看着他。

  孟稼轩匆匆别开眼,逃避什么似的望向远方苍穹,“别这样看着我,想知道我说就是了。”

  深深吸了口气,他沉沉地开口:“有个女孩,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保证,承诺今生情牵于我,以吻宣誓永不忘怀对我许下的每一句誓约,她说,她会牢牢记一辈子,永远不忘爱我。可是……”他苦笑,“命运往往让人身不由已,她还是食言了,我不是她的最爱。”

  “水性杨花的烂女人!”她忿忿地低咒。

  孟稼轩惊愕地扬起眉,“谁教你骂粗话的?!”

  “她辜负了你,不是吗?”

  孟稼轩摇头,“这不怪她,我说过,是命运阴错阳差,我们无缘。”

  “你——还爱她?”海柔注视着他,思索着问。

  他愁苦地低低一叹,“不管她伤我多深,只要一息尚存,我仍会执着地默默守候她,这辈子我是认命了,谁教我要毫无保留地倾注一生的情,涓滴不剩呢?”  

  “孟大哥……”她喃喃轻唤,为他的深情心折,同时,得知他情有所钟,一股落寞怅然的感觉包围住她,就像……当初看到他和湘柔状甚亲密时的感觉一样,强烈而尖涩的刺痛直戳肺腑,又酸又苦,惹得她直想掉泪。

  是——心疼他吧?那,苦涩的感觉又是由何而来?

  她顺着心灵的渴望,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他紧锁着、好似承载了千愁万绪的眉宇,似乎妄想凭一己之力拂去那扯痛她心的悲怆。

  “不要难过……”她幽幽说着。

  他闭了闭眼,倒抽一口气,悲哀地问:“你还会在乎吗?”  

  他眼中晶亮的水光,也引出了她酸楚的泪,“我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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