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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反正我也没甚么朋友,不需要一个额外的盥洗室招呼他们。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我和阿贤搬进新居时争拗不休的项目。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性格真是有够别扭的!不过,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我也拿自己没办法喔!

  风早以超慢的步伐穿过客饭厅,以慢动作般的脚步穿过睡房,让我觉得很纳闷。

  我跟随着他走进睡房,不过,纵然我可以穿墙入室,也不会跟着他进浴室那么暖心的!

  我在睡房里转着圈子,怀念地望着房内的一景一物。

  以米杏色为主调的睡房里,墙上挂着旧电影(Steei-ngHome))的海报。

  我的目光被地上一个大型白色垃圾胶袋吸引过去。

  我蹲在垃圾袋前看进去,放在最上头的,是一件杏色手织毛衣。

  我呆呆地眨着眼睛。

  那是一年前的平安夜,我亲手编织给阿贤的礼物。

  虽然他一次也没穿过,但是,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舍不得。

  送给阿贤的时候,他很礼貌地说声谢谢收下了,还站到镜前比着。

  “我知道我的技巧很逊,一针紧一针松的,看起来很奇怪!不过,‘你就在家穿好啦!是我一针一针织的噢!把我的爱意都织进去了!”那时候,我很肉麻地从背后拥着阿贤说。

  从小时候,我就想,有一天谈恋爱的诂,一疋要为男友手织一件温暖牌毛衣。

  总觉得,那软软的、暖暖的毛衣,会永远替代我,软软的、暖暖的,拥抱着我爱的人。

  我忘了自己是幽灵,让东西腾空起来会吓坏人,从垃圾袋里拿出那件毛衣,抱在怀里,跪在地上,泪水决堤而出。

  “我们走吧!”我没发现风早甚么时候从浴室出来了,他正蹲在我面前,望着毛衣说,好像对一切了然于心。

  跟人家说话的话,好好看着别人的眼睛啊!我泪眼模糊地望着风早像傻瓜般望着我怀里的毛衣说话。

  “我带你离开这里吧!”风早以很有男子气概的声音说。“来我家里,你想永远住下去也可以。”

  我的眼泪凝住了。

  我望着风早痛心的表情。这个人心肠真好!

  像小孩子那样。

  如果我还是人的话,我想,在那一刻,我会扑进他怀里吧?如果他看得见我的话,或许也会因为可怜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而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

  然而,我们只能被冰冷的空气相隔着,欲语还休泪先流。

  “那是你织的毛衣吧?虽然织得实在丑了点,但把它丢掉也太过分了!”风早坐在驾驶席上说。

  他没有立刻开车,按下车窗,点起了一根香烟。

  我坐在副驾驶席一边猛吸着鼻子,一边猛点头。但忽然意识到他说了“实在丑了点”那句话。我忘了哭泣,杏眼圆睁地调过脸,狠狠盯着他。

  实在丑了点!甚么意思嘛?他就不可以用婉转一点的词汇吗?例如“不是太漂亮啦!”,听起来不是让人宽心多了?

  笨蛋!

  “温暖牌毛衣吗?好羡慕哩!我身上这件风褛,是华憧送我的生日礼物。她对于我永远不肯脱下它,又不肯拿去送洗,觉得很伤脑筋!如果有女朋友织温暖牌毛衣给我的话,我会连夏天睡觉时也穿着它的!”

  他的话到底是赞美我,还是糗我?我开始弄不懂了。

  “我们回家吧!硬把你拉来,是我太没神经了!对不起!提起精神来吧!”风早一脸担心地望向副驾驶席。

  我根本无法回答他。

  “失恋死不了的。我是过来人,所以我很清楚。虽然以为自己一定活下不去了,但其实死不掉。”风早把头靠在驾驶座的杏色皮椅上,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想开口提醒他我已经死了。

  但是,那样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我没好气地学着他把头靠在椅背上。

  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甚么的时候,我的头颅缓缓向右滑下,枕在他的左肩上。

  回过神来时,我仍然维持着那样的姿势静止不动。

  反正我感觉不到,他也感觉不到。

  我只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烟草气息。

  我闭上眼睛。

  “你在靠我很近的地方,是吗?”风早突然轻声问。

  我没法回答他,但也慵懒地不想动。

  风早叹息的声音,像一阵和暖的风般在车厢里轻拂着。

  在回家的路上,风早去了唱片店,买了《Steeing Home》的DVD。

  我不明白他为甚么要买那部片子。

  或许,他是个影痴。看见别人家里挂着一出他没看过的电影的海报,就心痒难熬吧?

  “我觉得很不公平!你住在我的房子里,翻过我的东西,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吧?

  我除了你的名字以外,甚么都不知道!”风早回到车厢里时,又望着副驾驶席说。“如果你要住在我家的话,我应该了解你多一点吧。”

  啊!所以,风早在离开我的公寓时,才在睡房里顺手牵羊,拿走了一个放着我相片的相框?

  那张照片里的我,被拍下了刚睡醒时的“鸦乌”样。

  那是我从床上刚醒来,阿贤突然拿着照相机拍下的。

  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刻的我,一脸睡眼惺忪的糊涂模样,眼睛也肿肿的,头发乱糟糟,趴在床上朝阿贤慵懒地笑了。

  那是我很不喜欢的一张照片。

  我有很多化妆细致,穿戴整齐,朝向镜头摆出七分脸完美刚士的照片,也裱在相框里,放在睡房窗台上呀!

  风早千挑万选,拿走了那张我觉得自己丑得不得了的照片。

  不知为甚么,阿贤也是最喜欢那张照片,硬要把它裱装起来。

  男人都是奇怪的生物。审美观都很有问题!

  也或许,更奇怪的是女人吧?因为我们总是涂上厚厚的妆,朝镜头摆出七分脸刚士,没有甚么好事也努力微笑,然后不断在照片中看着一点也不真实的自己。

  “那间房子,是你的品味吧?”风早自顾自地一边驾车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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