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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他一直,都是她所认定的,那个温柔宽厚的陆君遥。整个陆家大宅,若说有谁真正替她着想,那也只有他一个。

  也因此,她可以将自己交给他,为他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以青春岁月为他守住家园,至今,不曾怨悔。

  就算……再等上几个九年,耗去她的一生,她想,她还是愿意这么做,只因是他呵──

  陆君遥。

  短短三个字,在她心湖间,荡开最柔软的春潮。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细细小小的朗读声断断续续由树底下传来,陆君遥满意地收回目光。

  晚膳前,盼儿得完整默出文章与意涵。他宠孩子,但在学习上却是不打折扣的严师。

  可盼儿仍爱跟着他,不只学习书本上的,连决策生意上的细节,也极感兴趣,小人儿算盘拨得响当当呢,看来真是块奸商的料,也许再多个十年,他就可以享清福了。

  起风了,留意到天候稍稍转凉,他起身,到孟心芽房里想为女儿取件袄子保暖。他记得前些时候芽儿请了人到府里来为孩子量身裁了几件衣裳,就搁置在她那儿……

  拉开木柜,淡淡的檀香味儿飘来,这里头搁的是她平日穿惯的衣物。他合上,又拉开另一层,左手边整齐迭放着祈儿的衣物,右手边是盼儿,他随手取了件,关上。

  临去前,瞥见最上层木柜露出一截藕色衣料,他顺手拉开夹层,将衣料迭放好。要再关回时,手肘不经意碰着了什么,堆栈好的衣物移位,他伸手去扶,因此而留意到压在底下的锦盒。

  这盒子……有点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

  好奇驱使下,他打开锦盒,流光灿灿,唤起他熟悉又似陌生的记忆。

  指尖抚过上头的吉祥绳结,这颗琉璃珠……他想起来了,是七岁时爹送给他保平安的,十岁那年,他已赠予一名清秀可爱的小丫头,因为他希望这能带给她平安喜乐,永远保有纯善真诚的性灵,无病无痛、开开心心过每一天,别像他……

  “你叫什么名字?”

  “娘喊我丫丫,大伙儿都叫丫头。”

  “丫头吗?”他浅笑,抚弄她长长的发辫。

  于是,他也就喊她丫头,而她也只管喊他陆哥哥,从没想过要探问对方实名。

  丫丫、丫丫……芽儿?!是她吗?

  那么,她会嫁他,不是偶然?

  这样的联想,带给他太大的震惊。

  身为陆家独子,传承家业是他责无旁贷的重担,三岁习字,四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已随着父亲见习……认识她的那一年,他十岁,只知她是商铺里管事的独生女儿,与她交好是偶然,只因她纯净而不矫饰的真性情讨他欢喜。

  像是一股暖流,浅浅流过心扉,那是年少最纯净的记忆。

  于是每回过去巡视商铺,审理帐目时,总会在那儿待个半日,与她说说话。

  她知道他的身子骨不好,在他身体不适、时而轻咳时,小手会好忙地替他拍背,透出掩不住的关怀。肩上扛的担子极沈,要说他不累吗?其实总会有那么一点透不过气,只是他不能喊累、也没有卸下的权利,只能扛着。这样的力不从心,小人儿看出来了──

  “我长大,也要学做生意,帮你做这些工作,这样你就不用心烦,身体才会好起来。”

  他感动于这句贴心稚语,将挂在胸前的琉璃珠赠她,回报这片情谊。

  那年冬天,他生了一场大病,健康状态更是大不如前。冬去春回,当他能下床走动时,与她也断了讯,问了不少人,都说她与管事父女不知去向,这段仅仅半年的情谊,就这么无疾而终。

  他以为,仅仅如此了……没想到事隔多年,这琉璃珠会再度出现眼前。

  她说,要帮他打理家业,不教他心烦,好好养病,让身体好起来……再回想芽儿的坚决,他忽然懂了。

  他的丫头知道是他,所以在他病弱时下嫁,为他分担一切,如此情深意重……

  这样的心意,他怎么会以为,她对他没有爱情呢?早在他认识她、甚至不曾对她动心以前,她就已那样默默爱他了。

  她不说,又拙于表达,只知一股儿傻劲地做,若是他没察觉,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晓,难怪福伯要说她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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