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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阿风本就不喜欢外人,加上她家里人又都从来没给他好脸色,他会心生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家待他好,他便待人好,人家若给他脸色,大不了不理人便是,也不管那人是谁。

  他的想法很直接,不懂表面功夫,也压根儿就不管什么人情世故。

  她心想,这样不行,往后得多少教教他,但这一时半刻也逼不得,要慢慢来,这头一回也就没勉强他。

  父亲多少有些微词,念他不懂礼数。她左耳进、右耳出,想着丈夫在外头,也就没有久待,稍坐了会儿,便告辞与丈夫返家。

  反正两家住得近,往后多得是机会回来探视。

  初为新妇,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就是换了个屋檐,丈夫好相处,倒也不需要去配合迁就什么。

  这几日,春水婶也一点一点把阿风的日常生活、饮食习惯交代清楚。

  办妥了阿风的终身大事,这几日就要动身回家乡去,也不怕媳妇嫌她罗嗦,叨叨絮絮地交代着那孩子由小到大的每一件事,谨慎地叮嘱着该注意的事项。

  陆想云一一记妥了,成婚第七日,夫妻俩起了大早,替春水婶雇了马车,一路送到村子口,目送她远去。

  中午做了午饭,没见他回来,回想一整个早上也都没见到丈夫的人。

  春水婶要走,知道他会难过,直到了前一晚才告诉他,然后他翻了整夜都没有睡。

  隔日,送春水婶走时,一路都握着手不肯放,眼眶红红。

  她知道他很难过,却也知道让春水婶走是必然的,安静地没有闹,怕阿娘会为难,一句任性的挽留都没敢说。

  春水婶说,他难过时,就会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谁看见。

  她循着春水婶留的讯息,到邻近那间破落屋里寻人。

  这原是一间学堂,阿风一家初在流云村定居时,他爹买下这块地,在这儿建学堂,教村子里的孩童读书,她也让公公教过一年,那时,阿风就坐在她后头,还是个活泼伶俐、爱玩爱笑的男孩儿……

  后来,公婆走了,人事全非,昔日学堂破落了,这儿成了他思亲、难过时的藏身之处。

  男人就窝在颓倒的桌下,缩着身子,抱膝埋着脸,静止不动。

  她轻轻上前,将丈夫蜷坐的身子往怀里移,他动了动,却没拒绝,将脸埋在她肩窝上。

  爹走了、娘走了,现在、现在连阿娘都走了……

  他只剩她,只剩下她了!

  他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紧她,再不让谁来抢。

  “是我的!”又使了使力,像要将她往心窝里藏,很固执的再强调一遍。“我的!”

  “嗯。”没埋怨过重力道勒疼了自己,她安抚地摸摸他颊容。“你的。”

  怜惜这男人孑然一身的惶然,温情地走进他的天地,以身相陪。

  头一回,旁徨无助时,不再只是独身一人,舔舐心伤,成双的人儿,静静地,挨靠着、依偎着——

  新婚小夫妻的日子,很朴实也很简单。

  白日里,他会上山打猎,有时猎上珍禽,送往城里兜售,能卖上不错的价钱,偶尔也猎些野味,回来给她加加菜。

  前两日,他猎了一只野狐,卖了不少钱,问她缺不缺什么,要顺道给她带回来。

  她想了想,便要他买上几疋布和各色丝线。

  他以为她缺新衣裳,还问了店掌柜哪些是女孩子喜爱的花式,认真地挑了好几疋布回来。

  结果,她做好新衣裳,下回他要进城,便叫他顺道拿去店里头寄售。

  原来,她是在赚钱,不是自个儿想穿新衣裳。

  他说:“那好辛苦。”

  婚前他便向她保证过,他可以养她,这不是假话,而且很勤奋地身体力行。

  她却笑回他。“我知道啊,可家是咱们俩的,应该要一起努力才是。”

  而且她说,虽然现在日子不愁吃穿,但是将来有孩子了,要花很多很多钱的,两个人一起攒会快些。

  他嘴巴笨一说不过她,可是她答应他了,若是太累的话,就要休息,不可以再做。

  日子踏踏实实地过着,夫妻同心,要将床底下那只瓦罐子一点一滴填得充实。

  这一日,邻家大婶拿了块布料来,说是亲戚送的,托想云替她裁制一袭新衣,两人议妥价银,大致讨论好衣裳样式,正要离去时,祝春风刚好回来,在院子前遇上。

  “我说你这小子啊!也不晓得走什么运,娶到了想云这样贤慧灵巧又懂持家的好妻子,我家小子就没这福气!”

  不擅交际的祝春风,依例没应声,擦个身便进屋去了。

  里头的陆想云,正看着摊在绣架上的布料,估量着该怎么运用,阿婶又发福了,这么点布要做上一袭新衣是有些勉强,半点布料都浪费不得……

  正凝思着,分神倒了杯茶,转过身没留意,拐着了椅脚,脑门只觉一阵晕眩,人便往前扑跌。

  “想云!”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一进门就看见她昏了过去。

  她昏倒了!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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