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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好,你不信我,抱着寻儿躲起来,那我呢?我跟着他走就无所谓了吗?你只要寻儿,不要我?我对你而言,就这么不重要?”

  “才不是!”他忍了许久,似是再也忍无可忍,不甘被她冤屈,一股脑儿全爆发出来。“是你不要我!你说,心不同路,同床梦也不同,他也说,你跟他有话聊,聊到天亮,我、我、我……不是你要的那一个,你只是为了报恩才嫁我,你喜欢的是他,他懂很多学问,我笨,什么都不懂,配不上你,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她每次一见那个人,就失魂了。

  第一次,忘了要牵他的手。

  第二次,忘了他爱吃的糕。

  只要见到那个人,她就忘了他。

  他虽然不是很聪明,可是他知道,不想留的人,硬留下来了,她也不会快乐,以前是他不懂事,强要娶她,如今他懂了,她要走的话,他不能留。

  但是寻儿不一样,寻儿比较爱他,不爱那个男人,他可以留。

  “那个人是寻儿的亲爹,不管我再疼寻儿都改变不了,他如果要来抢,我抢不过他,我只好躲,躲到让他找不到……”

  陆想云讶然,震愕难言。

  她以为他迷迷糊糊,一知半解,但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只不过是不说破罢了,嘴里说着他是寻儿的爹,心里却在害怕,哪一天会有个男人,名正言顺来抢夺他心爱的女儿。

  “你既然了解,为什么……还硬要我生下来?”

  “你舍不得……你不说我也知道,阿娘说,每个孩子都是娘亲肚里的一块肉……”要舍下肚里的肉,怎么可能不疼?反正、反正只要是从她肚里出来的,他都爱,那又为什么非要她舍去不可?

  傻子!这个傻子!一心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却笨得不懂得要留她。

  “他要带我走,我不见得愿意跟他走啊,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问问我喜不喜欢和你一起生活、睡同一张床,共同养儿育女?”

  “你没有拒绝他……”祝春风落寞道。

  他躲在远处,悄悄等着,以为她会回绝,可是一直等、一直等,她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个人。

  等得一一心也冷了,不想再看她为难挣扎。

  陆想云这才惊觉,自己还欠他一个解释,以往以为他没搁心上,也就不会特地去提,若是早跟他说清楚了,或许便不会让他这般惶惑不安了。

  “他有个自小订亲、未过门的妻子,他家里头坚持,定要他娶,我不想与人共事一夫,便离开他,嫁了你,如今如何,我没问,多半是拗不过家里,把对方娶过门了吧,阿风,我若想回到他身边,当初就不会走了。”

  是这样吗?

  可是她不是不喜欢了,是被逼着离开的……

  “那现在,他家里要是知道有寻儿,一定会让你进门的……”他低嚅。

  怎么说了这么多,他还不懂?

  她心下也微微恼了,捧来一个木匣子,打开往下倾倒,散了一床的纸张,上头,还能辨识凌乱的墨痕字迹。

  “那这些呢?你说得这么潇洒,我要走就让我走,那又何必自己偷偷躲起来练着这些字?”

  那是在找他的那一晚,在旧屋里头发现的,原来他常一个人神秘兮兮躲起来,是在练习写这些。

  他胀红了脸,大掌羞愧地东遮西遮,想要掩饰。“你别看,很丑……”

  是很丑,歪歪斜斜的字迹,东一画、西一撇,完全没照着笔画来,只是仿着她写给他的字柬,依样画葫芦地练着。

  十岁父母过世之后,他就没再拿过笔,没人在旁教着,难怪成效不彰。

  但是,他还是很努力地练着,想要回应她的心意,希望能跟上她的步子,懂她所懂的一切,让心同路,梦相依。

  她眼发热、鼻发酸,忍着哽咽,念着纸上字迹。“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这什么字?”笔画太多,扭成一团了。

  “槛!”他难堪地垂下头,怎么追,也都追不上吧?他连让她看懂写些什么都办不到,学不来那样的气质、学识。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张纸柬,也是我们定下姻缘的初始,所以你才会练这首诗,对不?”她笑着,泪水从容而落。“祝春风,你真的很爱我。”

  原来,他如此在乎她,缠绵心思已在脑海里百转千回,努力想要回应她,她居然还以为他没那么多复杂心思。真正傻的人,原来是她。

  “有什么用……”再爱,还是追不上,外面的人永远会指着她惋惜,巧妇配拙夫常眠。

  “当然有用。”她一张张叠妥了,珍惜万般地放回木匣子里。“往后别躲起来胡写一通,跟我说一声,我教你,一笔一画都会仔仔细细地教。”

  “你不是……”抬眼对上她,又弱了嗓。“要跟他走了吗?”

  哪还有机会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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