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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雁回并非无情,只是……略,这是作茧自缚了。

  能怪谁?谁都没有错,也或许说,谁都有错,任谁也无法免责。

  “事已至此,再去深究已无意义,他放了你,你也放过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要留在慕容庄还是离开,全都由你,横竖——那是非之地是与我兄弟俩无关了。”他将印信及金钥交付,转身返回内苑。

  宗族里多得是经商长才,少了慕容韬,依然有慕容略撑持;走了慕容略,也还有人让它矗立不摇,谁当家、谁作主,又何妨?纵是江山易主,生活在都依然在过,况乎小小慕容庄?

  这天下从来不会为谁而改变,这道理,他早早便懂了,如今的他,只想守住身边仅有的、在意的每一个人,守住他小小的幸福。

  至少,在这平凡之家,双生子不会再是诅咒,更不会有分享与伤害。

  以男人之心怜你爱你的,永远只会是他……

  手巾内包裹的白瓷残碎不全,几回试图拼凑回男娃娃的面貌,终是徒劳无功。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这瓷偶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它有一张极灿烂的笑脸。

  她拼着、拼着,想起当的河畔的话。

  “要疼你、宠你、凡事依你,还得有好有世、好相貌才匹配得上咱们家雁回,最重要的是——必得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倾情不移。”

  “这世上,有这种人吗?”

  “会有的,你等不到,我负责找来给你。”

  那时只觉他条件开得太苛,这世上岂有这种男人?真有,她又哪来的福分?

  如今想来,那条件桩桩件件与他相合,怕是那时便在暗示她,要她好好瞧瞧她了吧?

  “你也别死心眼,若有合适姻缘,自己要懂得把握,莫教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

  她确实是让一个一生一世倾情不移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可她不晓得,那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

  以往,将家主惦在心间,藏得太久、深了,那身影拂拭不去,一直以来,只看见他,也只容得下他,宛如雨后划过晴空,那抹最绚丽的虹,是她人生最美的风影,不舍移目。

  而慕容略,藉着那抹虹的美丽光彩,强势入侵她心间,他是一弯冷泉,却利用倒映水面的虹影假象,瞒骗了她的眼,于是她仰望天空的目光,不自觉被湖面灿影吸引,贪看着那抹眷恋的虹。

  她看的,不是他,是那抹虹,天际虹光触不着,但湖面虹影,她触得着,为此而满心欢喜。

  可是,当天际彩虹退去,冷泉依然只是冷泉,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失望地移开目光,恨他如此欺骗,恨他让她尝到了幸福滋味,以为自己能有幸独拥那抹灿烂虹光,却发现,一切只是倒影假象。

  他什么也没有,她,也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这样吧?空荡荡的心间,才会如此迷茫?看着尽碎的瓷偶,麻木的心怎么也挤不出多余的情绪。

  也许,她真是无情人,连他的死,都没能让她掉一滴泪。

  慕容略,你爱错了人,谁教你,不是那抹虹,不是我要的那一个。

  她早早熄了灯就寢,压下心头那喘不过气的窒闷。

  回庄第七日。

  入了夜,她行经房外,见一室阒暗,顺手推门入内,添上足够的灯油,燃亮一室后,怔然立于桌前。

  她在做什么?这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点灯何用?

  如今他所待之处,比这还要阴暗千万倍,他都能无惧而往,应该也不会再怕黑、怕一人独处的夜了吧?

  可这长年以来的习惯改不了,她还是夜夜替他的寢房点着灯火,也交代婢仆,无论人回不回来,都点着。七七未过,尚未踏上黄泉路,也许一个兴起,回来看看也说不准,总不好教他摸不着路。

  隔日,她备上成堆灯烛、童男童女,心底默念他的名,一一给他烧了过去,盼他在黄泉地下,有童男童女伺候着,在前头持灯引路,不慌不愁。

  她烧了很多、很多,家主不知他怕黑,必然不会为他备上这些。

  回庄半月。

  她打点好家主代的事宜,交出自身职权,已无挂碍。

  长老们在厅前议事,应是今日便能决策出下任家主由谁应承,她随时都可以离去。

  一切都已收拾妥当,预计这两日便能动身。

  该往何处,目前还没个准,也许回平城——她的故乡,也或许先走走看看,去那些曾经走过、一直惦在心头、有空要再回去瞧瞧的一景一物。

  没去关切下一任家主是谁,隔日清晨,她更只身一人静静离开慕容庄。

  她去了宜兴。

  也没多想,只是之前为了筹备建厂事宜去过一回,挂心着,总要瞧瞧如今那些个茶园、制壶厂经营得如何,往后自己是看顾不到了。

  茶农换过一批人,已与最初不同,可这儿的管事眼尖,一眼便认出她来,问着:“慕容主子这回没来?”

  她神色僵了僵,驱走心头那莫名而生的堵塞,平缓回应。“他离开了。”

  “咦?那你——”想到姑娘与慕容主子形影不离,本能便道:“你也要走吗?”

  “嗯。往后我是看顾不着了,您得多费心,新任的慕容家主对这儿不见得有感情。”至少不像她、不像……他,来得意义深远。

  她四处巡了巡,靠坐在树荫下,想起那一年,由于这儿的圭质适合茶作,他便前来勘看,在这儿耗上一月有余,所有筹备事宜亲力亲为。

  问他为何?他笑而不语。

  那些日子,她连采茶都学会了,那念头颇傻气,只是想让他尝尝她亲手所采的茶叶。

  一连几日,晒伤了细嫩肌肤,树荫下的他为她抹上凉肤膏,取笑道:“瞧你这扮相,村姑似的。”

  那最新研发出的树叶品种,他试了试,久久不语,一启口便道:“雁回。”

  “家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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