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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关梓修目光移向她。

  滚烫的热泪滴在他的手背,他脑海浮现许多年前的一个夜里,她也是这样捧著他的手,著急落泪,一颗颗的泪水,温柔怜惜。

  连他也不懂,明明不爱了,心属于另一个男人,还能这样为他哭,究竟是她多情,还是眼泪太廉价?

  “啊……不是,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她不知在慌什么,怕被别人误解他会不高兴,急急忙忙澄清。

  他眸光骤然降温,由她紧握的双掌中冷冷抽回左手。“的确不是。”

  这对男女,挺奇妙的。医生忍不住来回多研究几眼。

  不是那种关系,会为对方哭成这样?不是那种关系,手会任人握半天也没想到要抽离?女方明显是情深似海,瞎了眼都看得出来,男方呢?却踟蹰不前,把自己困死在不知名的情绪里挣扎,这看起来心理问题很大条。

  “我有认识的朋友是心理咨询师,有需要可以来向我要电话。”处理好伤口,突然冒出这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关梓修一顿,不说什么,左手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迳自起身离开诊疗室。

  “梓修——”夏咏絮追了上去,他脚步突然一顿,她仓促停住,险些一头撞上。

  “你没其他的事可做了吗?”他淡漠地反问。

  “我、我是想……你现在手受伤,很不方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

  “可是……”

  “夏咏絮,请你认清自己的身分,有丈夫、有儿子的人,就不要做出误导别人的举动,你不担心被误会,我怕。”她永远记不得自己的身分,六年前是,六年后还是这样!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专心看著一个男人!

  “我……”她张口,哑了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真的够了,夏咏絮,你怎么想我管不著,但我关梓修绝不当第三者。”他转身,决然而去。

  “没有……第三者……”她颤声道,微弱吐出话。现在才知道,这件事造成他多深的阴影,说出来,他会不会好过一点?“我和他……没有在一起……”

  他一阵静默——

  半晌,语调空寂地回应:“那又怎样?”

  他迈开步伐,坚定,决绝,不再回头。
 
  没有……第三者。她说。

  “我和他……没有在一起……”

  睡梦中惊醒,关梓修冷汗涔涔。

  坐起身,他懊恼地扒梳额前被冷汗打湿的发,将脸埋在膝上。

  他在骗自己,一直都在骗自己,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承认确实有另一个人存在时,那种痛心的感觉。

  她用背叛回报他全心全意的深爱与呵护,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不惜伤害他,现在却回过头来告诉他,他们并没有在一起,那他受的这些到底算什么?!

  夏咏絮,别人的痛,别人的苦,在你看来这么一文不值吗?为什么她可以如此任性,随意地伤害一个人?

  今天,她一句“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能改变什么?

  她的叛离是事实,痛苦早就造成了,他没有办法当作没这回事,真的没有办法……

  多少次梦里,看见她一次又一次,转身决然而去的画面。

  她说:“我不爱你了。”

  她说:“你的爱让我窒息。”

  她说:“和你在一起,我只觉羞辱痛苦……”

  惊醒后,他再也无法入睡,睁著空洞的眼,无眠到天亮。

  这六年间,他是这么过的。

  他可以欺骗全世界,过去了,他早就不在乎了,但是他骗不了自己,心——还是很痛。

  她让他觉得自己,好失败。

  也许,他该回去要那个心理咨询师的电话,他快被逼疯了——
 
  “还好吗?”余盛德目光飘向他右手。

  “没事了。”他动动指关节。

  “你应该多爱惜自己一点的。”待在这一行,工作压力大,尤其看遍生老病死,每位工作同仁一年至少也会排段时间出国散散心,调节心理状态。只有这个人,像麻痹了一样,完全没感觉的,这几年几乎不曾见他休过长假,大概也只有这种天灾人祸,才能强迫他休息了。

  谁知这人劳碌命,伤口才刚拆线,就急著回到工作岗位,是怎样?闲不下来喔?

  有时觉得,他似乎在用几近自虐的方式,耗损生命。

  关梓修抬眼。“学长,我什么时候不爱惜自己了?”

  “得了。”余盛德挥挥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用不著争辩。

  关梓修倒了杯水给他,见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玻璃罐,解释道:“Miss张拿进来的,不晓得谁送的。”

  玻璃罐内,是各式可爱的造型饼干,五颜六色好不精采,他对这类零嘴一向兴致缺缺,也就搁著了。

  “爱慕者?”余盛德打趣地问。这学弟,英伟挺拔,外型俊俏,再加上职业是最抢手的医师,老是令女病患神魂颠倒,痴迷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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