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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杜宛仪急喊,眼神求助意味分明。

  傅克韫将她拉来,另一只仍抓在纤臂上的指掌,他毫不犹豫地使劲一扳,将它扯离,对响起的痛号声充耳不闻。

  “她要是少根寒毛,信不信她老子有办法告得你们一辈子都没办法在台湾立足?”一群不知死活的小鬼!

  少年互看几眼,当下决定溜之大吉。他们只是爱玩,可不想惹祸上身。

  接下来,换她了。

  傅克韫冷睇她。“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平日上下课不是都有司机接送吗?何况这里距离她那所学费贵得咋舌的贵族学校远得很,顺路晃也晃得太偏远了一点。

  “我、我只是……”

  爸爸本来说好今天要回来,但临时似乎又有什么状况耽搁了,那些工作上的事她也听不懂,只知道今晚餐桌上又将只有她一人了。

  然后有一股冲动,她忽然很想再尝尝那一晚,让心很暖很暖的火锅味道,就凭着那晚记忆中,他带她坐过的公交车路线找到这里来。

  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轻率,至少安全上有欠考虑。

  “对不起,是我的错,给你添麻烦了。”她立即道歉,没为自己的莽撞与错误找任何借口。

  勇于认错的大小姐,让人连想指责都无从说起。

  傅克韫省下口水,直接脱下外套往她身上丢,让她遮掩掉了两颗扣子的胸前春光。“我想去吃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来?”

  “要再去吃那家火锅吗?”她七手八脚地穿上外套,眼神亮了起来。

  下午五点,还不到晚餐时间,吃什么火锅!

  “去吃名字让你很唾弃的棺材板,今天换你请客!”救命大恩,吃她一顿点心也不为过。

  “啊,好的,没问题。”她连声应答。

  傅克韫斜瞟她一眼。答得这么干脆,早知道就敲她一笔六星级国宴!

  他们之间,开始会有课业以外的对话,并不刻意,自然而然就演变成如此了。

  有时,她会很沮丧地问他:“老师,我是不是很不适合从商?”

  “你问我实话,那答案——是。”答得快狠准,没有半点犹豫、不带一丝迂回,不怕伤了她的心。

  虽说,这就是他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但有些事情跟天分有关,不是努力去学就有用,她对数理明明就不在行,那么差的数字概念,从商只会死得很难看。

  “喔。”她泄气地应声。明知他就是这种人,不像别人会说好听的奉承话语,心里还是小小受伤了一下。

  “怎么?很失望我没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基本上你还是有潜力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之类的话?”很抱歉,违心之论他说不出口。

  “不是。”她闷闷地回应。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我只是、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杜家的长女,是不是就不用强迫自己去读讨厌的商用数学、经济学?是不是就可以多一点时间跟父亲撒撒娇,像全天下的女儿一样?我明明好讨厌数学、好讨厌一个人吃饭……”

  她顿了顿,苦笑。“你一定会觉得我太不知足,无病呻吟吧!明明过着衣食无虞的富裕生活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有些人为了生活,承受的压力比我更大,我根本是好命到被宠坏了,没吃过苦才会这样说……”

  “确实。”她的确不懂生活中赤裸裸的残酷与现实,不曾体会过为了一文钱,自尊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屈辱,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是他也不会嗤之以鼻地说她全是无病呻吟,或许有钱也有有钱的烦恼,那同样不是他能理解的世界。

  “你只是孤单。”

  一语中的。

  他这个人,不说则已,开了口就是一箭穿心。

  “我没有朋友。”她泄气地坦承。“你相信吗?我甚至跟你从夜市捞给我的那几条鱼说话。”

  “人缘这么差?”

  她不晓得这算不算差,愿意靠近她的人很多,男生、女生都有,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说心事。

  为什么愿意对他说那么多?或许因为他与那些人不同,不会曲意奉承,也没有追求讨好的意图,反而让她比较自在吧!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被绑架过。”她冲动地告诉他。

  “嗯?”他挑眉。果然有钱人也是有烦恼的。

  这些话,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不知不觉,话便由嘴巴里冒出来了,她对他说了很多很多。

  那一次绑架,她在不知名的山上待了三天,被蒙住眼睛、嘴巴,关在漆黑的木柜里,山区常常下雨,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她没有死,被救回来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害怕黑暗、夜里不敢入睡,从此听到雷声都会恐惧莫名。

  后来知道,绑架她的主谋,竟然是同班、坐在她旁边的同学的父亲,有一阵子她还常常去她家玩,觉得同学的双亲都很亲切,她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伤害她。

  接着,以前司机的女儿很活泼,常常跟她一起玩,有一段时间她也很开心,她以为她们是好朋友,却察觉到对方总是从她这里偷走一些小东西,从发夹、CD等小东西到名贵手炼——那是父亲送她的八岁生日礼物。

  后来,她再也不敢与人太亲近,对人总是有防心。

  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糟糕,不曾试着打开心房接纳别人,又要别人怎么真心对待自己呢?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除了亲人,她没有办法信任谁,她总是被算计、被利用,她已经怕了,有时好恨自己杜家大小姐的身分。

  如果她不是杜家的大小姐,就不用老是想着,这个人接近她,是真心想对她好,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吧?

  她还跟他说了很多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心事,他很少回应她,但总是会安静倾听;他不会说好听话安慰她,但只要一开口就不会敷衍她。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跟令尊谈一谈?他不见得一定要你为他的事业尽什么心力。”不懂与不想是两回事,不懂的可以学,如果是不想,他不以为杜明渊是会勉强女儿的人。

  强迫自己做不适合的事情,她不会快乐,那绝非疼女如命的杜明渊想看到的。

  该说吗?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仍然没有说出口。

  他是因为这些她不擅长的事物,才会来这里,成为她的家教老师,一旦她不需要了,是不是——他也不会再来了?

  对现在的她而言,他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家教老师,可是她不确定,对他来说除了家教学生,他们……究竟算不算是朋友?

  她还记得,孔雀鱼刚捞回来的第三天,就一尾尾陆续翻白肚死亡,到第七天,没有一尾幸存。

  那时她好自责,又怕他不悦,以为她没好好照顾鱼,漫不经心把它们弄死了,吞吞吐吐地向他自首。

  那时,他唯一的反应是大笑,完全不理会她内疚的表情。“你不知道那种夜市的鱼只是捞好玩的,基本上都养不久吗?”这是常识,也是经验谈,她居然还为这种事过意不去。

  傅克韫发现她是真的为此而情绪低落,并且老是看着空掉的鱼缸发呆。

  她真的很用心,还买了水草、彩色小石头以及圆形小鱼缸来当它们的家,将鱼缸放在书桌上,一抬头就看得到的地方。

  我甚至跟你从夜市捞给我的那几条鱼说话。

  她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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