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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是个生面孔,以前没看过。

  她笑笑地打招呼。“嗨,你是新搬来的?住附近吗?以前没看过你。”

  男子下意识退开一步,旋即又困惑地抓抓头,像是不明白自己退开做什么,她又不会咬人……

  她好奇地打量他。“你住隔壁?”她记得隔壁住的是一名单身女子,个性矜冷,很难熟得起来,所以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对她的熟识也仅止于:女子叫“朱宁夜”,目前27岁,单身,容貌标致,没有男朋友,也不曾见过她带异性回家或与谁交好,就这样。

  也因此,这名男子竟能拥有她家的钥匙,还登堂入室,怎不教人好奇万分地多看几眼?

  像是要对自己方才的失礼做些补救,对方惑直一笑,还多礼地鞠了个躬。“你好。我叫临江,姓……孙吧,应该。”

  应该?

  不得不承认,44巷奇人异士真的愈来愈多了。

  她轻咳一声,重新堆起敦亲睦邻的亲切笑容。“我住56号,就在你隔壁,有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叫薛舒晏,丈夫姓樊,你也可以喊我樊太太。”原因是她家那个幼稚鬼很爱别人这样喊她,听了可以心花怒放一整天。

  “好的。那我要回家陪宁夜了,再见。”

  这个新邻居,比朱宁夜亲切好多,这两名个性南辕北辙的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走了几步,像是在思考什么,临江搔搔头,有些迟疑地回过头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见过?”总觉得……很面熟的感觉。

  “应该没有吧。”薛舒晏浅笑。她自认自己的记性还算不错,像临江这种气质特殊的人,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是吗?”临江偏头想了想。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他转身进屋,本来就不会想太多的单纯个性,很快便将这个小小的疑惑抛诸脑后。

  又是新学年的开始,送走了旧生,迎来新生,再看着他们在大学生涯中由青涩中逐渐蜕变、成长……

  薛舒晏觉得,教学真的是一门很有意思的职业,她在这份工作中找到热忱与趣味。而被她教过的学生中,有不少在毕业后的几年都还会回来探望她,与她聊聊近况,像眼前这个就是——

  “所以,你现在在这两个男生当中犹豫,不晓得该接受哪一个才好?”

  “对呀。”女孩摸摸发尾,表情甚是苦恼。“同事大我五岁,个性稳重,对未来很有规划、也很会照顾人,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轻松,什么都不用烦恼。然后同学是四年相处下来的,也追我追得很诚恳,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知道怎么逗我开心,跟他在一起很快乐,不过他对未来好像没什么想法,个性又痞,是比较及时行乐的那种人。”

  薛舒晏面带微笑,耐心地侧耳倾听。“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痞子同学。”女孩连考虑都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试着改变他呢?”选择稳重成熟的同事,是比较省事轻松,但是她会犹豫,就表示对痞子男还有感情,舍不下。她并不是十八岁的梦幻少女,当然也知道现实生活的重要,但如果是以一辈子的幸福做为考虑的话,要相处一生的人,若无相当的感情基础,幸福并不完整。

  “如果连未来的保障都不能给你,那还谈什么爱情?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应该要为你做到这点最基本的改变。”

  女孩思索着她的话,反问:“那老师,师丈小你四岁,你曾经也面临过类似的取舍吗?”

  “当然。”两人一同走出教学大楼,女孩非常尊师重道地走在前头帮她开门。

  “我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他,选择更轻松的人生道路,但是最后我还是留在他的身边,因为我在关键时刻看见了他的改变,也看见他努力想给我的未来,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自己知道,就算我可以再去喜欢另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像爱他那么地爱。

  “所以你应该想的,是你对他有多爱?爱到能够包容、努力到什么程度?一百分喜欢却只有五十分满意度的男人,和一百分满意度却只有五十分喜欢的男人,你要怎么取舍?我选择了只有五十分满意度的男人,然后努力将它提高到七十分。”而且这辈子再也不能要求更高了,回忆那个男人一连串的白目事迹,她颇心酸地想。

  女孩专注思索着她的话,行经施工中的地带,顺口回问一句:“女生宿舍要整修啊?”

  “嗯。前阵子近七级的大地震,墙壁有龟裂痕迹,基于安全上的考虑,再加上女宿近几年床位一直不太够,楼管方面提出后、校方通过决议大范围整修扩建。”

  女孩点头。“那天晚上的地震真的好恐怖,所以说啊,早知道就多享受几年,人生苦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干么……”

  “是啊,早知道。”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很多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千金也换不回早知道,否则人生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遗憾……

  女孩清扬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接着,耳边一阵轰然巨响,笑声停止。她只觉眼前一阵昏暗,九月天艳阳依旧暑气逼人,但她雾茫的视线几乎看不清楚……

  痛。紧紧掐住胸口的痛楚,几乎令她无力承受。早知道,如果早知道,只要一伸手就可以……

  “老师?”轻柔的呼喊近得恍若就在耳边。她甩甩头,视线恢复清明,女孩清秀的脸庞倒映在眼瞳。

  刚刚……怎么了?

  她思绪一阵恍惚,彷佛有一段衔接不上的空白……

  “……所以说,早知道就多享受几年,人生苦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干么……”

  她莫名地神经一阵紧绷,说不上来的冲动,让她伸手抓住女孩手臂,紧得掐痛了对方。

  “老师?”被迫停下脚步的女孩,显然对她的举动感到无比困惑。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薛舒晏亦茫然自问:我在做什么?

  她正欲张口,前方一阵轰然巨响,震痛了耳膜,也震得两人瞬间呆滞。

  望向眼前成堆倒落的钢筋,两人面面相觎,好半晌无法从诡异的沉默中顺利开口。

  “我刚刚……是不是死里逃生了?”努力挤出声音,女孩干涩僵硬地问。再晚个几秒,她应该会和那堆钢筋躺在一起,不死也重伤……如果不是老师及时拉住她的话。

  “似、似乎是。”薛舒晏的错愕并不下于她。

  只是这么一伸手,三秒钟的时间,挽回了一条豆蔻年华的生命。

  “哇!”慢慢反应过来,短瞬间情绪大起大落的女孩惊叹道:“老师,你救了我一命耶!是未卜先知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伸出手?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愈去思索,脑袋愈昏头好痛!

  “所以我就说嘛,人生苦短,以后的事情谁知——老师,你还好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可能……有点中暑吧。”

  头愈来愈晕了,她好想吐。

  “那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我请您吃饭?”

  “嗯。”她闭了下眼,视线恢复正常,轻轻吐了口气,决定将无法解释的困惑抛诸脑后,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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