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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敏箴缓缓地垂下头,注视着胸口那枚紫水晶戒指。自从她在雨中狂奔回来而大病一场之后,自家里专程飞奔而来来照顾她的父亲和母亲,大怒之下将那枚紫水晶戒指扔到外头的草坪上。

  对于希平如此薄情寡义的说变就变,周家父母苦口婆心地想将敏箴带回家,让她忘了这一场噩梦。

  “不,我不回去,我要等下去。他还欠我一个解释,我一定要等到他的说明,否则我这辈子都将无法释怀的。”冒着燠热的阳光,敏箴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强撑着尚未痊愈的身体,趴在草皮上找了好久才找到戒指,并如此地告诉所有的人。

  “敏箴,你这孩子也太傻了,他都已经跟别人……”周父摇晃着满是银丝的头,不忍地说道。

  “爸,我不想回家去,我要留在这儿,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近他的地方。只要跟他住在同一个天空下,与他呼吸相同的空气……我就已经满足了。”敏箴除下颈间的金链,将戒指串起来,挂在胸前当坠子。

  “即使是他已经跟别人结婚,你还要这样等下去?”忍不住心头的震惊,周父铁青着脸地喝道。“你怎么这么傻,他……”周父还要说什么,却被妻子拉开。

  “爸、妈,你们听过‘幸福之塔’的故事吗?我跟希平在‘幸福之塔’相遇过,这一生有这段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再也没有遗憾。”敏箴一反前几天的哭泣和哀伤,突然绽开绚丽的笑容,但每个人却可一眼看穿她两眼之中的空洞。

  “‘幸福之塔’?”众人相愕然地相顾失色,这神奇的“幸福之塔”,他们之中倒没有人听说过。

  敏箴缓缓地露出个哀伤的笑容,失神落魄地将那枚紫水晶贴在额头上,戒面的清凉带来一阵沁心的温柔。

  见她仍是这样痴痴癫癫的为希平而神魂颠倒,在软硬兼施仍劝阻不了她之余,周父和周母只有在连声叹息中黯然离去,但临行前仍不住地叮嘱着查理夫妇。

  “查理,这孩子就托给你们夫妻了。唉,她已经中了那个方希平的毒太深了,现在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有等着时间来冲淡她的记忆,也许有一天她会自己醒过来……”

  “你放心,我明天开始就带她到店里跟我打打杂,找些事给她做做,免得她成天胡思乱想。”在查理跟莫愁夫妇一再保证之下,周氏夫妻总算稍微放了点心的跟他们告别。

  而现在轻抚着这枚用来维系自己和希平之间的过去的紫水晶,敏箴落寞地将手中的橘子花别在金链的小缝隙间。算是哀悼我那来不及盛开的婚礼花朵吧!她自嘲地告诉自己。

  “敏箴,明天你真的不愿意为我展示这款婚纱?”

  “查理叔叔,你不是已经接洽好模特儿了?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况且明天的展览会可不是平常的展示,而是正式又盛大的专业性展览会,我不行啦!”

  将车转入往常惯走的工业区的道路,查理闷不吭声地咬着芹菜棒,突然,他吐掉那令他恨之入骨的减肥替代品——起码老婆大人莫愁会很乐意大量提供的少数食品中的一种——将车紧急煞车停在路边。

  “敏箴,你上回说的那个什么‘幸福之塔’又是怎么回事?”查理眯起略肿泡的单眼皮问道。“我跟莫愁已经快想破头了,莫愁还很认真地一天到晚查百科全书,成天抱着那些厚厚的书当枕头。”

  敏箴漾出甜美的笑容,也解释不上来自己内心那股突如其来的急迫,她很快地转向查理。“查理叔叔,你想不想看看‘幸福之塔’,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对这个她主动提出来的建议,查理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他跟莫愁一致认定,那个将敏箴牢牢地困在希平的情网中的“幸福之塔’必然在她心目中占有极重的分量。

  “当然好啦,怎么去?”查理不动声色地反问。

  “先左转,下个路口再转走上山的路,我路上告诉你‘幸福之塔’的传说,你回去后就可以告诉莫愁婶婶。”像首次参加远足旅行的小学生似的,敏箴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个“幸福之塔”的浪漫传说。

  漆黑的夜色中,车像匍匐前进的豹,灵活的如同贴着婉蜒起伏的山线蜿蜒而上,在走到个缺口后,眼前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平地。而那座塔就在远远的屋子旁,静静伫立于万籁俱寂中。

  不待引擎完全熄火,敏箴流连在院子前的那尊大理石塑像和小别墅之前。在这天色早暗的时节,屋子前的小路灯孤独地散发出明亮的光华,敏箴感慨万千的绕过路灯,望向那座在矗立在一旁的“幸福之塔”。

  ——“幸福之塔”的传说是否一定要是依循喜剧或悲剧的结局而行?那么,像我跟希平,就必然是别人口中的悲剧吗?我爱他,午夜梦回之际,这才明白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洒下种子,在斗气之间发芽茁壮。

  如果这是命定的悲剧,为什么我竟不觉得遗憾?因为我还感受得到心中那对他源源不绝的爱,这份爱支撑着我,让我在这万丈红尘有活下去的依归。

  所有的人都要我忘了他,但我宁可怀有他的影像回忆过尽今生……只是,好想再见他一面,我想知道他是胖了瘦了,还是依然无恙?“幸福之塔’啊,你听到我的心声吗?

  远处传来喇叭声,敏箴知道那是查理在催促自己了,她转过身去,还来不及回应,便听得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里是私人产业,禁止进入。快离开,否则我要叫警察了!”出声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满脸于思、乱发披肩的希平。

  用手捂住嘴,敏箴任泪水一颗颗地滚落,在泪眼朦胧中,她拼命地眨着眼睛,贪婪地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些,奈何泪来得太急太快了,以至于希平在她眼中忽远忽近的有些模糊。

  希平抬起头望向山巅上那轮正逐渐向上爬的日,他怀疑地极目张望,干涩的眼睛在他奋力圆睁时有些疼痛。但是那种感觉太强烈,强烈到令他自终日沉醉的酒乡中乍然清醒——敏箴回来了吗?

  是她吗?我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告诉我,是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痛彻心肺的等着她的敏箴。她走了,带走我所有的思维,也带走了我生活下去的甜美报酬,没有了我的敏箴,又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记不起来有多久了,他将自己关在这山的“幸福之塔”,孤独地思念着敏箴。他不敢也不能去找她,哀求她的原谅,只有被动的窝在这里,守候着这栋曾博得她极大赞叹的小别墅,但心里对她是否会出现,从来不敢抱有任何期盼,等待是他唯一能做的,而他也将一直做下去。

  他将公司的全事都交给四位姊姊们,独自驾车来“幸福之塔”。每晚他都亲自点亮路灯和屋前的小灯,期盼着或许敏箴将会在某日出现在眼前,但日复一日,他都只能在晨曦中带着挫折和失望关掉灯,再于十数小时后,用满怀的希望再次扭开开关,开始这似乎永无止境的等待。

  一次又一次,屋前传来的车声都将他的情绪带到高潮。但那些路过的好奇游客,甚至是想借这“幸福之塔”拍摄影片的人们,将他的激昂心情又狠狠地浇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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