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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哟荷,泉叔啊,你还信不过咱们吗?”

  “是啊,顶了不起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嘛!”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之下,泉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跟齐捕头说只去十天,所以第五天还轮不到你泉婶看病时,我可急着哩,所以跑到那行馆去探听,这才知道是木姑娘现下每天看诊的人数有所限制,说是木姑娘积劳成疾,体力不济……”

  “泉叔,如果真是这回事儿,咱们也恕不得人家木姑娘,毕竟只是女流之辈,这体力较差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举起手制止他们再讲下去,泉叔压低了声音地凑近他们。“我原也是这么想,你泉桩这病也拖得很久啦,既然都已经到医家大门口了,哪有没瞧出个究竟就打道回府的事。所以找去租了间小房子安置你泉婶,却不料听到市场上有人在说着那冷菩萨的流言“吓,这冷菩萨木紫嫣宅心仁厚的义诊施药,怎的还有人要说她的闲话?”

  “欸,这些人是经她医治过的病人或家属,依这些妇人们的说法,那木柴嫣并非生病,而是妊娠了。”

  “妊娠?那木姑娘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她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是啊,虽然江湖中有传言那木紫嫣是咱们齐捕头的未婚妻,可咱们是谁也没听齐捕头提起过!”

  “就是说嘛,造这谣言的是谁人,煞是恶毒!”

  “去去去,你们这班小兔患子急啥?据说跟在紫嫣姑娘身畔的汉子,即是这蓝田种玉之人。”

  “天哪,那家伙以下犯上,侵犯了木姑娘?”

  “那倒不尽然,我打听了许久,这才探知原来那汉子竟是铁心山庄老当家齐铁生的私生子,由正室王夫人的陪嫁婢女所生之子。”

  这下子所有在场的衙役捕快们全都面面相觑,任是谁也没料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戏剧性。

  “陈,不对啊:据说那木姑娘是咱们齐捕头的未婚妻,那汉子又是齐捕头的同父异母兄弟.,这……这笔帐究竟该怎么算哟!”旁边有那脑筋较机伶生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之后,拍击着手掌,那捕快心直口快的大叫了起来。

  众人经他一提,也都感到挺复杂的,正在啧啧称奇之时,有人眼尖地瞧见了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齐寒谷,给结巴巴地唤了声齐捕头,令得其它人不约而同地与他一道儿倒抽了口气o原就已充满冷峻线条的脸孔,此刻宛如罩上整个冬季的霜雪般冷凝,双眼凌厉如双刃寒箭,笔直地扫向吓得目瞪口呆的部属们,身形一晃即似大鹏展翅般的任飘飘膨胀而起的斗蓬遮蔽天空,转眼间就来到了他们跟前。

  “你方才所说的可是事实?”伸直劲瘦得见筋脉的手指,在凌厉掌风的伴随之下,像搏动翅羽的蜂鸟般急促又快速移挪,在众人尚未会意之前,他已紧紧执住了泉叔衣襟,沉着声地再三追问。

  “齐……齐捕头,这倒教属下要如何说起哩!这木姑娘妙手回春、心慈面冷是江湖上谁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至于这木姑娘是否真的妊娠了嘛……属下亦是道听涂说,因为属下并未见到那木姑娘……”

  “她身畔那汉子……”

  “据说是位面貌极为丑陋的中年汉子,有人曾听木姑娘称之为大伯,但平常他对木姑娘甚为敬重,总是自称奴才。”

  “大伯……”转身默默地踱了几步,齐寒谷的浓粗剑眉狠狠地打了个死结。这木俯垠三代单传,至他之际已是宗族凋零,连他自己亦只育有紫嫣一女。

  每每总有些好事之徒为他磋叹,以他仁心仁术的济世救人行径,老天爷何以没让他留个后,虽有女儿紫嫣,但这女孩家长大总要嫁入,一日一人了别人家的门,他木家岂不就从此绝后了!

  既然如此。那紫嫣就不可能有任何亲族可恃……转念想到了那个自幼即老是对自己投以鄙夷和羡慕神色的大男孩,齐寒谷的心为之一沉。

  他说过他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难道,他所指的即是木紫嫣?重重地喘着气,寒谷脸色灰白地扶住身畔的榆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满目凄清的一日“少庄主,老爷既已辞世,少庄主自当理所当然的继承我铁心山庄。”跪在台阶之下,年迈的老管家拉住了寒谷的脚,吃力地微微颤抖,像是随时都会厥了过去。

  “不,杜总管,你也听到适才娘……不,是齐夫人的宣布了,这些年来,我已贪得太多原不该我的福分,现在真相大白,这少庄主的名号我已不配,更何况是堂堂铁心山庄庄主的宝座。”强制抑制着即将奔流的泪水,抡起御赐的尚方宝剑,寒谷面无表情地搀扶着杜总管说道。

  “少庄主,俗话说:生的摆一边,养的大过天。即便……即便少庄主非老庄主的亲生嫡子,但少庄主这英雄出少年的英猛,每每都是老庄主引以为傲的,实在是老庄主跟少庄主的父子亲情,咱们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哇!”

  转头看着那具盖满白幡的巨棺,寒谷忍不住哀恸得红了眼眶。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冷峻沉默,令自己当成榜样、孜孜不倦地追随着的父亲,竟然跟自己全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这二十多年来的孺慕,竟只如镜花水月般的全然梦一场……瞄瞄犹在那里比手画脚、破口大骂的女人一眼,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倘若不是齐铁生因为服用木俯垠所开药方、木紫嫣熬煮的药汤而突然暴毙身亡,这个秘密可能就要随着长一辈的纷纷辞世而埋进地底了。

  当老庄主咽气的消息,在服侍的婢女们惊天动地的号叫而传了开来之后,向来只隐居、行动范畴从不逾越佛堂周遭的元配王夫人,却在铁心山庄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的非常时刻,由她隐居的佛堂中赶来到正厅中,在由下人们簇拥着,跟着就要接掌铁心山庄的齐寒谷的接位大典上,投下了颗石破天惊的炸弹“慢着,他没有那个资格接掌这铁心山庄的掌门之位!”拄着用上好楠木雕成的凤头杖,在随侍近婢的扶助之下,她沙哑低沉的声音立刻使闹烘烘的大厅,立即如被抽光了空气般的呈现出真空了的紧张感。

  “夫人,此话怎讲?”虽然因为庄主暴卒,使特地出五湖四海前来贺寿的宾客们,在意兴阑珊之下纷纷离去。但尚有些人因敬重齐铁生一世的耿介高洁,故而留下来参加他的丧礼,顺便做为铁心山庄新掌门人即位的观礼人。

  而身为齐铁生的未亡人,王夫人前来为夫婿致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所说出的话,.却像是丢进已微微起了波纹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息息不止的涟漪。

  在所有武林同道的交头接耳及嫣紫私语之中,王夫人微驼着身子地走到齐铁生的棺木前,抡起凤头杖便往棺木上砸下去,在她猛然击打下,棺木虽然没有丝毫损伤,但砰然响着的声音,却便在场的人全部愀然变色。

  “小姐,老爷都已经去了,人死为大,你……”一直缄默地打理着齐铁生后事的雨矜,此刻却冲了过去,双膝直挺挺地往下一跪,哀求着仍不住敲打棺木的王夫人。

  “雨矜,我是为你不值啊!”在凤头杖被雨矜拚命抱住的情况之下,王夫人重重地叹口气,伸手拍拍雨矜的脸颊。“这些年来可全苦了你!自幼咱们就情同姊妹,待我及笄之年,你又随我一道嫁进这铁心山庄,却不料倒今你含辱忍垢的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这老匹夫死了,我怎么忍心让这来路不明的孩子占了你们母子应有的名分?”

  “小姐,万般都是命,当初雨矜随小姐嫁进铁心山庄,这条命就已经是铁心山庄的了。这些年来老爷跟小姐对雨矜母子照顾有加,除了这些之外,雨矜再也不敢有任何奢求了。”抱住了王夫人的腿,雨矜眼底闪过一丝悲哀。

  “不,雨矜,这些年来我的心态变了很多,起初我妒恨你,因为你为齐家生了继承人,但济铁生他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看他这些年对待你我的方式,我真的心寒,也更加的为你不值。”

  “小姐,这一切都是雨矜咎由自取。当初若非雨矜蓄意色诱老爷,使老爷因而破功练不成九天玄阴功,今天也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雨矜的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的人都以鄙夷的目光盯着他们向来敬重的雨矜,这位已经实为铁心山庄中最重要的一号人物的雨矜。

  接收到附近的人所投射出来的异样眼光,雨矜仍是挺直了腰枝,前前后后打点着丧礼的事宜。但王夫人却被一群关切此事的武林同道们团团围住,要求她说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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