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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夜色正浓,矗立在街尾的张家渡客栈,却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张家渡并非开张在河溪渡口,也不是因着老板姓张,据说这客栈的掌柜的,当初是在个叫张家渡的小地方摆渡维生,某日救了位远遁到此躲避追兵的壮汉,因而身价大涨。

  这位掌柜的所搭救的不是别人,正是忙着帮忙父亲打拚天下的李世民。他伤痕累累地来到渡口,面对后方滚滚烟尘,他焦急地找着渡江的法子。

  “壮士,我渡你过河吧!”将船摇到李世民面前,船夫和善地向他招着手。

  “船家,你可知我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与我何干?你过是不过?”

  在渡到对岸后,船家根本不收世民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碎银,反而伸手至怀里掏出个又大又亮的银锭递给他。

  “壮士,好好营生去吧!”

  乍见那枚银锭,李世民的眼睛徒然圆睁,不解的望向道貌岸然的老者。“船家,若你有这么多的银两,又何必在此渡船维生?”

  “老朽在江南开了几家当铺,看多了被赌场榨光了而到铺子来求现的众生,故收了铺子。到此渡口,每日只渡一人,希望能为这世间多救一人,多留一吋净土。”

  面对渡船老人的清高,个性豪逸的世民忍不住一击手掌。“好,船家,难得你这份匡正天下的善心,哪天本王助父王夺取天下后,必颁老丈金牌,准老丈在京城横行无阻,以报老丈今日解难之恩。”

  “好说,壮士,他是事成之后,可别忘了今日允诺,老朽必会亲至皇宫讨赏。”

  及至李渊建国后,老翁果然亲自到秦王府找李世民,谢辞了丰盛的封赏,他只订了块小小的地,盖了座客栈,名就叫张家渡。

  有了秦王且后来即帝位的李世民的封赐,自此张家渡在京城里声名大噪,王公贵族时兴没事就去泡盅茶,叫几个小点,弄一、两壶酒,大伙儿闲磕牙。即便是平民百姓,也都会吆喝吆喝,到张家渡消磨消磨时间。

  自有当今皇上背书,张家渡便是镇日通宵人潮汹涌,灯红酒绿,在静谧的皇城中,形成一方异幻之境。

  为祝贺玥妍公主的婚事,长安城里里外外都笼罩在一片欢欣鼓舞、弦歌不辍的升平景象。平时就已是歌嚣不歇的张家渡,此时更是热闹得如建醮酬神拜拜似的万头钻动。堂倌及跑堂的小二们,忙得恨不得在脚下穿上哪咤三太子的风火轮,陀螺般地穿梭在众多宾客间。

  当张虎率着那班狐群狗党们抵达张家渡之际,在辨认出张虎潜越身分而使用的绯红色轿子时,堂倌们莫不提心吊胆,只怕这爷儿们又不知要闹出些什么祸事了。

  “掌柜的,咱们张公子要找个清静些的厢房,你快去预备预备,莫要怠慢了我们皇上的新娇客。”说是狐假虎威,抑或是狗仗人势,那几个仰仗张虎鼻息的落魄书生,个个大摇大摆地晃进张家渡,吆喝着苦思不出对策的堂倌们。

  “这……实不相瞒,今儿个小店生意特别好,所有的厢房都已经被贵客租用光了。若张公子不嫌弃,临窗那张桌子倒也十分幽静。”陪着笑脸,掌柜的由柜台后头踱了出来,语气虽相当平缓,但话中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但那班豹狼虎豹般的走狗们,却不理会他的解释。

  “你好大的胆子,不去探听看看我们张公子是何许人也,普天之下,除了即将成为驸马爷的张公子,还有谁配称贵客?”说着说着那两个为首的走狗们,已经动手去揪起一桌桌正谈笑饮酒共娱的客人们。“你,你,还有你,看到张公子大驾光临了,还不赶紧起来让座!”

  大手一挥即将那些桌面上的酒菜杯盘全扫落至地,那个满脸瘢痕的书生,已经卷起他宽大的袖笼,谄媚至极地连连擦着板凳,而后涎着笑脸地迎向张虎。

  “公子,这椅子学生为你擦干净了。”

  但张虎却自鼻孔间喷出几声冷笑,他以扇子支开那名巴不得低下头亲吻他脚趾头的投机分子,歪歪斜斜地往那间最大也最幽雅的厢房走去。推却那些试图拦阻他的小二,张虎睁着他的倒三角斜吊小绿豆眼儿,阴沉沉地盯着那个仍怡然自得地喝着酒的高壮异族男人。

  但看他目光炯炯,天庭饱满高耸,发色不是如平常人般墨黑,而是如骆驼毛色般浅麻褐,浓密的粗眉下,竟是双深紫色的眸子。

  由于此时期早已有大量胡族,来自西域、高昌、龟兹诸国,间接也受波斯影响。长安居民对异色毛发肤态的他族之人,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是随父在朝混日子的张虎,只是这厮向来厚颜无耻,且目视甚高,对他族来使倔傲无礼,且私吞贡货,诸族使节因他父亲之势,只得忍气吞声,未料这狐假虎威的纨待子弟却总为之沾沾自喜。

  在没有人可以规劝他的情况下,张虎也就越来越无法无天。

  “看到本公子在此,你这野邦胡蛮子,还不赶快给我滚!”伸脚踢翻了那男子眼跟前的杯壶,张虎横行霸道的逼近他。

  冷眼扫向已激愤得准备一跃而起地教训这獐头鼠目的家伙,康旅棋微微扬起左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位兄台,此酒楼乃是公众往来之所,小弟已经先到饮酒作乐,实在不愿就此扫兴地结束。方才店家也为兄台预备了桌子,兄台何必非就小弟这张桌子不可呢?”

  “我呸!本少爷就非要这张桌子不可!你这边缰野境来朝见我们皇上的蛮族,何有资格跟本少爷称兄道弟!”

  “兄台,小弟虽远自疆境而来,但亦为大唐子民。兄台何必伤人至此?”使着眼色要部属们稍安勿躁,旅棋还是平心静气的回答,但他捏在手心里的杯子,却因为他暗运内力,而碎成了无数米粒般大小的磁粉。

  “兄台,兄台!本少爷警告你,这是本少爷最喜欢的厢房,如你硬是不让,休怪本少爷下手无情。”

  “康某到京城是蒙皇上诏见,兄台……”

  “哼,皇上诏见,你可知道我是何许人?连皇上都要敬重我一家三分。俗话说入境问俗,强龙不压地头蛇。若在这京畿里,除了我张虎,还有谁可以呼风唤雨?”粗鲁地踢翻不少桌椅,打红了眼的张虎,转身朝那些看好戏的跟班们大吼。“你们还杵在那里干嘛?给我打!打死这些鬼蛮子!”

  一听到他那些不入流且侮辱人至极的话,康旅棋发出声撼动屋宇般的号叫,而后如旱地拔葱似的往上一跃而起,身形还未完全立稳地面,他已经连出声拳,扎扎实实的击撞在形干体枯的张虎脸面和身体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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