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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紧紧地护卫着玥妍,阿牛拿着门闩的手,还是半悬在空中,戒慎提防地盯着道洛他们。

  “桑奇,走吧!”根本没有回头望一眼,道洛说完即自顾自地往前走。

  “主子,这姑娘……”对少主刚才花了一大笔银子所买的小姑娘,还有那个对他们仍怒目而视的壮汉,桑奇越想越觉得这买卖不顶划算。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待办,萍水相逢,又何必非要锚铢必较?走吧!”说完纵身一越,道洛凌身在屋檐上点了一下,随即翻出围墙。

  “不成,你们二人若仍留在这妓院里,只怕老鸨又要找你们麻烦了。我看,你们还是随我们出去,待到安全之地,你们再走吧!”沉吟了一会儿,桑奇朝满脸半信半疑的阿牛说道,他一使眼色,左右立即有人伸手拿掉阿牛手里的门闩,并且扶着他往外走,玥妍则是自始至终都紧跟在他身旁。

  不经意地回头一望,桑奇在见到初被烛光火把所照亮的玥妍容颜时,不自主地浑身一怔,而后缓缓露出一抹笑意,对自己咧嘴地笑着迈开大步往外走。

  疲惫地走出轿子,玥妍艰困地举起脚往前挪动着步子。在她一再因为体力不支而跌倒后,那名叫桑奇的男子,好心地为她找了顶轿子,但村莽野夫所扛的轿子,哪里比得上她自幼乘坐掼了的软轿。那些扛轿的太监们,可都是自小即受训练,专用来扛轿,坐起来感觉自然不同。

  再加上她一心牵挂着行踪不明的姬澐,以及担忧身受重伤的阿牛。在在使她无法放心,整颗心不时地悬着。

  分配好休息的房间及轮番卫戍的时辰表后,那些粗壮的随从们坐定在客栈简陋的桌椅旁,据案大嚼着小二端上来的牛羊肉和杂粮窝窝头。他们虽然也饮酒,但都十分节制地只饮一小杯而后即绝口不碰杯子。

  在桑奇的安排下,阿牛被先送进房间休息,他并且要店家为阿牛找来大夫,为他疗伤。

  “姑娘,我看你就跟我们公子同桌吃饭吧,这出门在外诸多不便,你就多包涵些了。”

  招呼着玥妍到道洛已坐定的桌旁,桑奇冷峻的脸上难得地堆满了笑容。

  “多谢公子和诸位壮士搭救,只是玥妍在房内陪阿牛用餐即可。”低垂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玥妍低声道。

  虽然已是失势亲王太子之女,玥妍公主在日常生活中,还是被依照宗室公主的礼仪所养育。别说与陌生男人同桌用膳,即便是她的亲弟弟阿裕,也得依礼,和她虽同室,但不得同案而食。

  “唉,在这里跟那里吃又有什么差别呢?况且阿牛现下正在疗伤,姑娘你就先跟我家公子一道儿用餐吧!”动手想将玥妍按坐在椅子上,桑奇仍是十分客气地劝进。

  但纤肩一扭,玥妍却远远地避了开去。“不,男女七岁即分席而坐,我……”

  缓缓地转过头来,道洛那因为忧虑盟会之事而心事重重,紧蹙着的眉头,一览无遗地映人所有人眼中。当下即有几个大嗓门的部众,大摇大摆地凑近玥妍。

  “小姑娘,别在那里跟咱们公子卖弄那些咬文嚼字,你们中土的书册,我家公子可也一册也没有漏掉,你说男女七岁即分席,话是没错,但你可曾想过,方才若不是我家公子相救,此刻你早已是倚门卖笑的娼妇了,哪里还有摆架子的余地!”连打几个饱隔,那汉子抚着肚皮,以手挡剔着牙缝,一面用不以为然的眼光瞅着玥妍。

  被他话中的轻慢气白了脸,玥妍只能伸直食指指向他,浑身不住地颤抖连连,几次都说不出个字儿来。

  “科肯,别再多话。”轻声地斥退那名犹自咕哝着的大汉,桑奇脸上的表情加重了些强硬的色彩。

  “姑娘,科肯的话纵使不中听,但可都是事实。那一万二千两银子,是百亩良田时价。

  公子心地仁厚,并未要姑娘偿还,姑娘又何需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出桑奇话里的嘲讽,玥妍头一低,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护卫幼弟,也是建成血裔中残留的一株血脉。但如今,弟弟阿裕已被张虎那浪荡子带坏,自己又落人了这步田地,忍不住她凄凄恻恻地掉落泪珠。

  心里正为复位大计而伤透脑筋,再见到玥妍成天不停地泛着泪光,道洛重重地叹口气,伸手挥了挥。

  “罢了,罢了,你就走吧!我史道洛并非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如你认为与我异族同桌,有失体面,我也不愿勉强。都说你大汉子民胸怀天下,但我这些时日所见,却仍是胸襟狭隘,对我外族颇多猜忌。你走吧!”

  听到他的话之后,玥妍哭得更厉害。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幼所受教导,即是要提防男女授受季野,教我如何就这么拋却礼教,大庭广众下与这陌生男子同桌共食?

  丝毫不理会枯立一旁,哭得抽抽噎噎的玥妍,道洛执起酒壶,为自己斟酒,连灌了几杯闷酒。

  怎么会找不到那枚玄天碧玺?难道真的是被那位俪人或是姬澐所取走?眼前最大的难题就是跟阿萨轲的盟约之事,虽有桑奇命人仿刻的玉玺,但这阿萨轲是何等精明之人,万一被他识破了……越想越忧心,道洛漫不经心地台起头,却见到那名女郎还伫立在桌旁,肿红如桃核的眼睛,还不时地流着泪。

  “如你不愿意与我同桌,那就走吧!我付那些银两,并不想买个奴才,走吧!”放下酒杯,道洛朝她那凌乱的衣衫看了几眼,又自腰际摸了锭大元宝放在桌面上。

  “这些银两你拿着,待你的仆从伤势稍愈之后,你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说完道洛即迈着大步,掀开门帘后,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怔怔地望着那枚银元宝,玥妍整个人都如同掏空了魂儿般的麻木。道洛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带着锋利的锐刺,针针见血般地孔在她心坎上。

  奴才!奴才!是啊,他说得没有错,我现在已经是他花费钜资所买下的奴才,从此我的喜怒哀乐都必须架构在他的喜怒哀乐下。他不仅拥有我的身体,甚且掌握了我的生命: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结束我的性命!

  我,已经不再是玥妍公主了,我……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我……越想越慌乱,心力交瘁之下,玥妍开始轻微地晃动,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而后,在那些随从的惊叫声中,她像颗石头般笔画地昏倒仆跌,在她最后的印象里,只见到桑奇那对闪动关怀光芒的眸子。

  热,这是唯一钻进玥妍知觉的字眼儿,全身如同被火炉炙烤着般地滚烫。她张开干燥得如同随时都要龟裂的唇,喃喃地吐出一长串的呓语。

  有人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这令她感觉好过些,而后有清凉的莲子汤被一小匙一小匙地喂进口里,玥妍满足地发出连串的喂叹。

  “这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最好赶紧换下来,免得内外夹攻,她身子虚会受不了。”有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说着话,宽厚的大掌正轻轻地把着她的脉。

  “这我明白,大夫可还有其它指示?”熟悉的声音,是桑奇!玥妍拚命地想睁开眼,但却力不从心地只能发出阵阵时深时浅的喘息声。

  “我会将方子开好,待会儿着人到铺子里抓药即可。姑娘这么虚弱,若要长途跋涉,最好多含些参片。”

  “谢大夫提醒,我必然照办。来啊,送大夫出去!”

  在门闩落定声之后,玥妍在逃迷糊糊间感到有人来到床前,她奋力地睁开眼,但蒙胧的光线使地无法对准焦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你想干什么?”在那个黑影凑近她,突然伸手抓向她胸口之际,玥妍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往旁边滚去。

  “姑娘,大夫交代你要换去已被汗湿的衣裳……”

  “你不要靠近我,男女授受不亲,不要碰我!”紧紧地揪住自己襟口,玥妍使尽吃奶之力地往墙角挪动自己沉重得如铅锤般的身体。“走开!不要过来!走开……”

  “姑娘……”桑奇还待要再向前一步,冷不防玥妍已经将他的手拉起来,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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