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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伊是阿斗啊,甘是台湾市?”一旁的大妈们张著满是大金牙的嘴,枯稿如鸡爪的手,用力地扯扯苏迪那说黄不黄,说褐不褐的长卷发。

  被她力劲之大,扯得险些站立不稳的苏迪,皱著眉头他自她手裹抢回自己的头发,心情更加地恶劣。

  “阿婆,她是模特儿例,我看过她上个月为杂志拍的封面,她叫苏迪.杰弗逊。”旁边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以狂热般的眼神,紧紧地盯著苏迪,一面向她周边的人广播道。

  “苏迪.杰弗逊?那她是外国人啰?”

  “不是吧,她好像是中国人。”

  虽然脸上挂著冷漠神情,但苏迪的心却逐渐地慌乱了起来,感到那股几乎要令她窒息的感觉袭来,摇摇晃晃地伸手搭扶在身后的公共电话上,咬著牙地掏钱。

  头抖的手令她拿不稳硬币,匡榔一阵声响后,她征了征地望著滚落四处的零钱,心中那股无力感,像浓雾般地将她自头往下兜住。

  有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捡拾起那些零钱,乖巧地递给她之后,甜甜地一笑,“阿姨,你的钱掉了!”

  望著小女孩跑远了的身影,苏迪紧张地吞吞口水,额头上的冷汗直流,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用不停抖动的手,将一个个的钱币塞进电话裹。

  电话声一次比一次更引得她心焦,但无论她拨公司的电话,或是哥哥的大哥大,甚至是他那狗窝似的公寓,都没有人接听。而且,连明彦的情况也如出一撤。

  失望地挂掉电话,苏迪几乎要哭了出来地转过身面对那些好奇、赞赏或不甚礼貌的窃窃私语。幼年时期不愉快的经验又跃上心头,她手脚冰冷地背向众人,任泪水无声无息地往下滑。

  刚随母亲香怡嫁给美国的继父之初,苏迪是个内向的小丫头,虽然继父海克特对她疼爱有加,但存在这封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女之间,仍是沉重的陌生不自然地横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直到那次的经验后,才使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由于苏迪在学校的表现良好,课业全都维持在A的水准,但海克特细心的观察后发现,这个小孩子太孤单了。每次校车准时的接送伶著小午餐袋的她去上学、放学,即使是星期天,除了跟他上教堂之外,她也是一个人玩儿。

  为了要让这个纤细的东方小女孩展开笑颜,海克特于是暗地里为苏迪筹备了个盛大的烤肉会,想给她个意外的惊喜。

  结果,意外是有了,惊喜倒是未必。当他将被手帕蒙住双眼的苏迪推到那个用红、黑、绿樱桃,还有苏迪最爱吃的草莓所装饰得令人垂涎欲滴的苹果批前,以夸张的手法揭开那条手帕时,苏迪的反应却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她先是陡然张大眼睛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但当她的视线由蛋糕上移到那群黑压压,海克特度下边请函所邀来的大小宾客时,她开始冒冷汗、昏眩,最后还呕吐得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烤肉会在勉强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心急如焚的海克特和香怡抱著奄奄一息的苏迪遍访群医都没有结果。甚至连远在大草原另一头的印第安巫师都关切地前来为这个有著圆圆眼,时常甩著小马尾随他们放牧的东方小女孩祈福。

  几乎将东西两岸的名医都难倒的情况下,有一天碰巧他的侄子亚当.杰弗逊到牧场来度假,这位洛杉矶有名的心理医师,在观察过一阵子之后,终于他确定苏迪是因为心理问题所引起的精神官能症。

  像株被移植到陌生地域的小花,苏迪无法克服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冲击,于是她选择了逃避,将自己关闭在旁人所无法触及的世界裹。

  平时的苏迪在她所构筑出来的世界里,自我孤独的生活著,只要以后做事低调,相信没有人会多注意她一分。但在海克特无心的善举之中,她被迫走出安全的自我世界,在一群群陌生人的注视下,做出他们所想要的反应。

  这对个成人或许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但在一个甫遭父母离异打击尚未复原,而又孤身在个完全不同的种族文化圈裹的十岁小女孩而言,却是件她做不来的功课。

  失去了爸爸和哥哥的小苏迪十分自责,或许是自己不乖,所以失去了两个她所爱的亲人。而现在她只剩下妈妈,为了害怕又失去妈妈,所以她极度要求自己表现完美,以赞美来稳定她傍徨害怕无依的心理。

  在亚当长时间的开导治疗后,苏迪终于克服了心裹的魔障,能够以更坦然的心情去面对群众,甚至成了年头到年尾几乎都在表演台上面对陌生人的模特儿。

  但是她心裹分外雪亮;她还是害怕。只是她懂得区分现实和工作中不得不虚构的金粉世界之不同,所以这些年来,她如鱼得水般地悠游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

  泪水如迸裂的火山缝急涌而出的山泉,滴滴不停歇地往下掉,怎么办,哥哥跟明彦都不在,我该怎么办?

  一旁的观光旅客服务中心的接待处,许许多多人正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想起那千篇一律的酒店房间,她的心情更是跌进了谷底,但不住酒店,又能怎么办?

  “怎么啦,苏迪?”听到熟悉的语调,苏迪又惊又喜的猛扑进那个男人的怀抱里,后面闪起阵阵的镁光,相机的声亦不绝于耳,但她根本不在乎了,只是紧紧地攀住他的颈子。

  “荷西,荷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见到你!”按著荷西的脖子,苏迪高兴得又叫又跳。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我跟鲁道夫也很高兴见到你啊!”将站在他身后东张西望的俊美男子往前一拉,苏迪立即被鲁道夫浑身浓浓的古龙水所围绕。

  “嗨,苏迪,荷西说服我到这个国家来看看,你似乎有什么不如意的事?”细腻地摸摸苏迪哭红了的鼻头,鲁道夫操著一口充满南美风味的腔调。

  “没有什么啦,我哥哥可能忘记时间了。”伸伸舌头,苏迪在旁边许多媒体记者的包围下,已经不再有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慌,相反的,她在荷西的指引后,和鲁道天一起摆出各种不同的POSE,任由记者们摄影。

  在好不容易约定了记者会的时间后,苏迪由荷西褛著,以躲避某些还不离去的记者,鲁道夫则和其他的工作人员推著庞大的行李,一齐登上已久候他们的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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