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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唔,宣小安子到前殿来。”

  在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之后,那位衣着光鲜的小安子,满头大汗的冲进内殿,忙不迭地跪在高宗面前。

  “奴才小安子叩见皇上……”漫不经心地,往在旁的心明子公公手中的紫璧瞄了一眼,他突然发出了大大的惊呼,“难道蒲烟郡主已找到了吗?”

  “你说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全聚集向他。

  “这不就是蒲烟郡主身上的紫璧吗?”将紫璧放在手中反复观看,小安子毫不迟疑的说道:“这紫璧是郡主自幼即佩系在身的信物,她小时候,我跟她闹着玩他抢她的紫璧,这小妮子尚且跟我赌气好半天哩!我不会记错的,这上头又镌了个蒲字,更是错不了。”

  在小安子侃侃而谈之后,众人表情各异。高宗诧异得抱着头发愁:这回战胜金国的大功臣赵新雨,要的就只是自己曾为他婚配的蒲烟郡主,对国库虚乏的他而言,这可是个好消息,起码不必再愁封赏上哪儿找的老问题,但教他头大的是--上哪儿去找出那个已失踩多时的蒲烟?

  台阶前脸色青白不定的,则是权重位高的秦相国。他为儿子三番两次向皇上请婚,皆没有消息,好不容易相中了皇上宠渥有加的蒲烟郡主,却不料被这逸心侯捷足先登,直到听说大婚之日失踪的蒲烟郡主压根儿不在花轿上,这使得秦桧心里还暗自欢喜了好一阵子,想是皇上不舍将明艳动人的蒲烟出嫁,故同意他的奏请,在成亲之日以叛国罪将这逸心侯逮捕。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派出不少探子在宫中、宫外搜寻,务求快些找到郡主。

  谁知这赵新雨手里竟有那蒲烟郡主的信物!看来即便是寻着郡主,只怕皇上仍是要将她许配给这赵新雨吧!

  最受打击的莫过于满怀希望而来的新雨,对于皇上所赐婚的蒲烟郡主,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搭理她。在他小里,早已装满这位遗失紫璧的神秘女子的身影。加以先前自马僮口里得知的,对这骄蛮逸纵的女子更是没啥好感;大婚之日又演出了惊心动魄的血腥捉捕,新雨几乎已将他那个投缘见上一面的郡主娇妻,给忘得一乾二净。

  现在,这小安子公公却亲口证实,原来那位令他念兹在兹的玲珑佳人,即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蒲烟郡主……这……他对那个窈窕背影和清脆歌声,几已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沉溺之中,却不料命运弄人,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然与那俏俪人失之交臂,这使他不但为之惆怅,更是懊恼不已。

  闷闷不乐地自早朝归返侯王府,忆起这大半辈子都以国事为重的生活,新雨突然感到非常疲惫。自幼他即被父执辈送到关外养育,令得他通晓异族语言风俗,未及弱冠被迎回承继逸心侯封诰,成为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国势衰微、连年征战未歇,为了掩饰他搜集情报的工作,只得纵情酒色,当个人人传诵的风流公子,但他的心却是未曾有过一日平静,总像是一只脚踩在半空中般的不踏实。

  这回由北地因身分暴露而辗转南返,他却察觉出自己有些不同了。多了些宁静平和,尤其在他独处之际,不再像以往般的,想找尽所有的热闹填满生命的空隙,而是悠游的过日子,这也是他二十七年生命中,开始过得比较像个人。每每在他静心品茗或观星时,总有个素静的人影,不请自来的溜进他思绪之中。

  温柔的沏茶剪菊、笑意盈盈的掬水洗衣,她……像是活在他脑海中的精灵,时时刻刻的抚慰新雨思念她的急切,却也似饮鹤止渴般的,更加难以抹灭他对她的渴望。原以为只要找到那名遗落紫璧的宫女,便可一解他满心已被那倩影纠缠得几喘不过气的烦躁,谁知,那位素衣俪人却是蒲烟郡主……接连几道红影掠飞由窗口而来。新雨对这几位武功高强的神秘高人已经习惯,不再大为小怪了。从小他就明白这四位红衣女子的神秘来历,但他也明白人生有太多事是没有办法去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譬如这四位异人,他从长上留下的家训中得知:这四位红衣人在他家族中已存在十余代,反正问也问不出原因,所以历任的子孙们也就无需大惊小怪,尽量与之和乎相处就是了。

  看到新雨仍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开着的书册,四位红衣人中的一个使着眼色,立即有人出去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给拎了进来,将之扔到新雨面前。

  “侯爷,这家伙就是去向金国皇后密报,使侯爷身分曝光的歹人。她也是秦桧派出的奸细。”伸腿往地上那个被反绑双手的人一踹,那位为首的红衣女说道。

  闻言这才将视线往那个人一瞄,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后,新雨忍不住地咦了一声,“﹃他﹄?……她不是巴罗?”

  提起这个他在金国时的管家,新雨讶异极了。

  “侯爷,我姊妹明察暗访,总算将这厮给逮到了,她甘为秦桧走狗,不只一次的陷害侯爷。这回在绝情岭,她又想将怀有身孕的夫人推落崖底,幸好我姊妹及时赶到,才未让她得逞的危害侯爷子嗣。”

  听得是一头雾水,新雨放下刚端起的酽茗,“你说什么?我的子嗣?我尚未有妻室……”

  “侯爷,事既已至此,我姊妹也不好再隐瞒侯爷。”和另三位红衣女用新雨所听不懂的语言短暂的交谈之后,那位为首的红衣女轻声地说道:“侯爷夫人蒲烟郡主,现正在绝情岭中隐居。”

  “蒲烟?”神情像是被急雷打到,新雨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打翻了茶杯,褐色液体正在桌面上蔓延。

  肯定地点点头,那位红衣女将手按放在新雨脑门之上。瞬间,有道灼烫的热流,很快的窜流在新雨的体内。

  “侯爷,本来我姊妹之所以将侯爷的记忆锁住,为的是要襄助侯爷完成霸业。

  依我姊妹所领受任务,侯爷应可完成霸业,于这年内登基为帝,但侯爷却没有此等野心,所以我们也打算结束任务,回到家邦。”

  “登基为帝?你们何以认为我有此等野心?”

  “侯爷命中应是贵不可言的人上人,但侯爷却为了心系夫人,故无心逐鹿天下,既然无意鹿鼎中原,我们也没有意见。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渐渐加重手劲儿,那红衣女的喘气声也越来越大声。

  恍若茅塞顿开,眼前一幕幕的展开了那些时时刻刻困惑着他的画面。不再像以前般点缀着片段的跑马灯影像,那些若隐若现、时常困扰他的倩影,终于有了明确的轮廓。是她,温婉可人的女子,她……她是谁呢?

  “蒲烟夫人已怀有侯爷子嗣,我姊妹已为她布置好足够的武力防卫,既然侯爷已无心于政事,我姊妹也将离去。”举起手往巴罗的颈背砸下去,在喀啦一声之后,巴罗的身子随即软柔柔的往一旁倒了下去。

  “既然我已无意在仕途求进,你又何需取她性命?”

  “侯爷,这是我姊妹的规矩,况且这里亦需借她的尸首一周,否则旁人又怎会相信侯爷已葬生火窟?”伸手将桌上的烛台拨倒,红衣女仍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葬生火窟?”

  “侯爷应已忆起蒲烟夫人所在之方位。我姊妹时间已到,就此告辞。”朝新雨挥挥手,四位红衣女在新雨瞠目结舌中纵身往外一跳,随即失去了踪影。

  望着豪华奢侈、饰金抹朱的侯王府,在熊熊火光中逐渐颓圮,坐在远远的大树上,新雨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逐渐地由心底某个角落升起,很快地遍布全身。

  也罢,逸心侯只能有一位,但赵新雨却是可有无数个的!现在我只想快些赶到蒲烟身畔,首个有娇妻憨子的耕读村夫……意念既定,望着急急喊着打火、救火的那些家丁仆役们,新雨露出轻松的笑容,很快地混迹在人群中,而后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消失了踪影。

  坐在被风拂弄出沙沙声响的松林之中,晚风飘送来浓浓的晚炊味儿,拉紧侍女刚为她披上的夹袄,蒲烟抬头望向天边的绚灿晚霞,忍不住蹙紧眉心。

  还要多久呢?腹中孩儿已会拳打脚踢的宣示他的存在了,离那四位红衣女子所说的不过年前……眼看秋枫落尽、冬梅早绽,初雪已过的薄冬时节,更教她没来由的感到焦虑不已。

  当初眼见新雨被那四位红衣女攫走,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找到新雨,不计任何代价都要将他救回来。就这样她哭得天昏地暗,不顾一切的在山里行走,为的只是要找到新雨;找到她这辈子已经离不开的男人。

  艰困地在山区因为迷途而一再绕着圈子,也曾受到野兽骚扰,幸而遇到成群到山中采蕈及伐木的山村人家,在问清缘由之后,他们好心的将蒲烟安置在一间破旧的山神庙之内,由附近的人家接济。

  但蒲烟仍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去找新雨。在无所依靠的漂荡这么多年后,总算她找到了个可以倚靠的人,说什么她也不能就此任他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在蒲烟三番两吹的执意出走去寻找新雨之后,某次暴风雨突至的午后,她被洪水冲至山沟中的岩块上,那些焦急的村民们在岸边干著急,却是任谁也没办法渡过湍急的水势,解救被困在节节高涨中的蒲烟。

  随着水位的上升,眼看攀附着一枝比胳臂壮不了多少的树枝的蒲烟,随时都有被肆虐狂涛卷走的可能,蓦然,空中飞窜出四道鲜红身影,在村民错愕惊呼中,如蜻蜒点水凌波而成人炼,很快地即将蒲烟给救回岸上。

  乍见那四个把新雨劫走的怪异女子,蒲烟唯一的念头就是求她们将新雨的行踪告诉她,但她们总以时机未到搪塞蒲烟。但在另一方面,却拿出大笔银两,斥资在这僻野山区搭盖了栋巨大豪邸。

  “侯爷尚有天命未成,你在此安心住下,待机缘一到,我们自然将你带回侯爷身畔。”

  “天命未成?新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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