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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宜室!你究竟怎麽了?”三步并成两步,一瞬眼,他已来到浴池旁,而那双劲健的手臂随即伸出探寻,没有延迟。

  “我……我很好。”终於有插嘴的空隙,我瞅著他,赶紧应了声。

  至此,封书棹才放下手,他吁了口气,坐到池缘,”为什麽不回话,你想吓坏人吗?”封书棹恢复他稳健醇厚的磁嗓—说话没刚刚急,不过,一张俊脸仍是惊魂未定。

  “我、我没听见。”虽然我们的关系是夫妻,但裸程相见的机会可以说是零,我害羞得往下沉了几寸,也不知在慌什麽。

  “没听见?我只差没用喊的,你居然没听见?”又是类似野兽的吼叫声,他边说边伸手朝我的方向探,没两秒,那只厚暖的掌心便覆上我额头。”半点身为孕妇的山自觉也没,你不知道泡这麽久的澡不好吗?就要当妈妈了,一点也不懂事!”

  “我……”

  骂完了人,他的手又移到水中触了一下。

  “水早凉了,还不快起来!”在我辩解前,他敏捷地从架上抽来浴巾,”待会儿再来讨论刚刚那个问题,你先起来。”他摊开浴巾,”副恭候大驾的模样。

  “水温其实还好,没很冷啊。”我怯怯辩解,不用生气呢。

  “少讨价还价,快起来!”他丝毫没有商量的馀地。

  “那……我自己来,你……你先出去吧。”

  我的抗拒招来他浓眉一竖。”自己来.你打算摸多久,摸到感染肺炎吗?”

  “人家才没有。”又不是故意洗这麽久的澡,有必要那麽生气吗?

  我委屈的声音不但没得到他的同情,他还满睑愠容地催促我:”泡了五十分钟叫没有,是不是要等你这名孕妇在浴室晕倒了才算有?快给我起来!”

  生气就生气,有必要用吼的吗?他那样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彷佛我犯了不可宽恕的滔天大罪似,我瞪著他,眼角不争气地滑下泪,我钻牛角尖地想:如果今天犯错的人是关聿瑁,他一定舍不得这麽凶吧……

  “快出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他一点也不懂我的心,一迳用冷冰冰的声音对待我耳朵,让我觉得我像七岁的小学童,正被凶恶的老师下最后通牒。

  “好!你最大—生气的人最大,都听你的,高兴了吧!”

  不甘不愿踏出浴池,方才的羞赧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在他面前站定,从他手里扯过浴巾围包住自己,”孕妇孕妇,你可不可以找别的藉口管我,老用这个理由,真是没创意到极点!”

  大概又是荷尔蒙作祟,我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似要把抑在心里一整天的犹疑闷郁统统流光。

  垂下头,死盯著地板,我在心里质疑:关聿媚真的不是在和我开玩笑麽?倘使她说得是真的,为什麽封书棹要这样凶我?如果他不觉得我是个累赘是个讨厌鬼,没对这桩责任婚姻反感,那他一向温雅体贴的个性为何独独对我失控?

  “你凭什麽管我?你以为当老公的权利就比较大吗?”

  这下换我怒气张扬,反正身为孕妇,我有一百个理由比他更可以阴暗不定,我眨眨眼眶内的泪水,食指用力点他的胸膛,冀望藉著施展暴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别又没出息地在他面前哭。”哼,我警告你,都西元几千年了,男女早就平等,少拿大男人主义压……”

  “室——”正想一项一项细数他的错,他却打断我的话,”室,你哭了!”不是问句,因为,封书棹双手捧起我的睑,指尖在我眼下拂拭。

  “……”他突来的温柔令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死咬著唇,睁大眼楞楞望著他,不知该如何回话。

  “你……唉,我要拿你怎麽办……”

  而他,居然在感慨.我才是拿他没辙的那一个吧,只是恶人先告状喔,我气得扭过头不睬他,不想说话。

  没想到我的沉默换来封书棹一声长叹,他拥我入怀,下巴顶在我发上,好一会儿,他低醇的声音悠然响起:”你一定要让我这麽担心吗?”

  他、他担心我吗?

  “我不……”

  “嘘——让我说完,”封书棹轻抚我的背,圈住我身体,不让我抬头看他。

  “我在外面叫你好久,你却半声不吭,失明以后,我第一次觉得那麽无助,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力不能逮的滋味;要是你在里头跌倒、昏迷而我没及时发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有无错听?他在向我坦露他脆弱的一面,怎麽可能,他是那样好强与骄傲的人啊。

  骂完了人,他的手又移到水中触了一下。

  “那是你发脾气的原因吗?”我小小声的问。

  “对不起,我会改进,不要哭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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