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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说什么?”他撇开头去,语气很冷淡。

  “你……从来没有去看过他?”尹丝雷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方才与广叔谈话中,她获得这样的讯息,觉得意外、很不敢相信,广之骥……竟然从未去探望过生病的父亲,为什么?

  刚才她明明见他在病房门口徘徊。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这对父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

  “为什么要去看他?”广之骥那双眼眸失了温度,冷冷地看着她。

  “你……”她不可思议地瞠眸,她诧异不解,说不出话。

  广之骥倨傲地撇开头去,暗自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怒潮。他是无情没错!但这一切也要怪他无情在先的父亲,他不怪尹丝蕾这般不谅解,她毕竟不知道他跟父亲之间的恩怨。

  见他这般冷冽脸色,尹丝蕾忍不住忧心开口。“骥,你这样是不对的……”

  广之骥霍地恶吼打断她。“你在跟我说教?你凭什么想介入我的家务事?你是哪根葱、哪根蒜?”

  才转瞬而已,他让她给激怒,眼眸烧炽着被侵犯的怒火。

  “你……”尹丝蕾霎时红了眼眶,未料他会对她说重话。他是哪根筋不对?她又哪里犯着他了?关怀忧心又错了吗?

  广之骥冲动吼出话后便马上后悔了。他眉心纠给,看她委屈地红了眼睛,他真难受。

  对着她那双猩红眼眸,良久,他眸中怒潮慢慢褪去。他敛下眼帘,一声叹息。好吧!他承认他过火了。

  “对不起。”广之骥低声道歉。

  “……”尹丝雷没说话,不过他的道歉让她稍微平静了些。

  “上车。”他揽着她身子,帮她开了车门。

  尹丝蕾动也不动,紧咬下唇、有分执拗。

  “别这样……”广之骥揣她入怀,歉然地温柔哄她。

  尹丝蕾贴着他宽厚的肩,仍是不发一语。

  但她察觉,他说话的语气那样轻、那样淡,隐约透露一丝脆弱。怎会在如刺猬般张狂着伤人之后,转瞬却虚竭耗尽了他狷傲的气焰?

  他环着她的力道好重、好紧。几乎让她错觉,他才是两人之间在索求安慰的那个人。她觉得他需要她……

  尹丝蕾再也不忍怪罪,顺从地随他上车。车上,她不敢再提起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任何话题,但心底的疑问,却如阴霾般笼罩她的心……

  夜里,云雨过后,他如往常拥她入眠。

  她的背轻靠他赤裸胸前,柔软地蜷在他胸怀,他抱她的方式很强势,像是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赖给她,纵是熟睡仍不放手,让尹丝蕾觉得他对她很依赖、很眷恋。

  白日的不愉快,她轻易地释坏。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包容,欢欣地承接他的喜与乐,甘心地接纳他的哀与怒。

  只是,她要怎么揭去深蒙他心中的黑暗哪……她为他疼、为他不舍,只愿他全然依她、信她,交出自己的所有。

  身后是他沉稳的鼾声,心口上是他温暖的手,望着窗外月光,她唇畔弯弯地勾起,柔叹地自言自语。“唉……你这家伙,我好像愈来愈爱你了……”

  拥她的力道蓦地扎实。

  “我也是。”背后,传来他淡含喜悦的嗓音,广之骥在她耳后轻印一吻。

  尹丝蕾无声笑开。她以为他睡了,她像个傻瓜喃喃自语让他听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醒了?还是睡不着?”她低问。

  “睡不着。”他难以成眠。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心事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闷得想找个人倾诉。

  白天的事情,让他心神混乱,让他不断想着父亲与母亲的种种,也为迁怒尹丝蕾而歉疚。

  枕边宁静,月光似一网温柔,将他们相拥的躯体与心灵一同包围。

  他们灵犀相通,让此时无声胜有声。

  久久,广之骥长叹,幽声轻语:“你知道吗?其实我想去看‘他’。”

  尹丝蕾心版一窒,他主动跟她谈起这禁忌话题了?

  “嗯。”她好柔情地应允他一声,但她不敢背过身去看他,怕他的眼,因她注视而逃避。她希望他对她敞开心扉,但连日来,她知道自己不能主动直接去揭开他内心,除非他愿意。

  “但是……我怕见到他,会更恨他。”他口吻那恨意未如先前那般冷峻得令人发寒,只是深沉。

  “为什么?”她忐忑着,不知道这一问,会否又侵越了他心防那条界线?他的底限难测,她觉得好难拿捏。

  “……”广之骥沉默着。

  尹丝蕾试探悄问:“广叔……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空气中,唯有长久的静默,尹丝蕾才要失望地放弃而已……

  “他伤了我妈的心,我没办法原谅他。”他的口气,有那么丝不平稳。

  尹丝蕾揪心疼着。他总是骄傲、好自信,但这似乎如揭他疮疤伤口般,让他难捱了,是不是?

  她不敢深入探索这部分,他说出口的话语虽然教她吃惊,但隐约知晓,这是她暂时不能过问的问题,纵然好想明白,也必须经过一番谆谆善诱。

  “看他现在病成这样,你觉得……”她才缓声问道,便让他给截了话。

  “那是他咎由自取,我不懂他在撑些什么?撑到躺在床上很好吗?我可以让他的后半生无虑,是他选择顽固。”

  听他略为激动的语气,尹丝蕾苦笑。他分明是爱着广叔,否则不会气恼着广叔的好强顽固。他在爱恨边缘徘徊,是吗?就如他在病房门口踌躇犹豫那般。

  她幽幽说道:“你们父子性格好像,你怎么不懂他?他爱他的事业就如你一样,换作是你,也不愿意放弃热爱的事物。”

  她的力量,可以化解父子心结吗?她惶惶不安、没有把握。

  广之骥不言不语。

  他的呼息很重,她察觉他的心绪似乎混乱着、好尽力在压抑激动,她将手掌覆上他斜搁她腹前的那只手,将他五指与自己交扣,紧紧握着他。

  广之骥感受到她这分小心又含蓄的情意,蓦地眼眶发热。

  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敛上湿润的眼,将脸埋进她后颈,嗅着她的气味、嗅着她的温柔、嗅着她的安慰;也借这深嗅,屏住酸怆与片刻脆弱。

  他紧紧抱她,让胸膛沉沉的心跳,随这相契,传递至她的心,分享着……他的哀愁。

  尹丝蕾悄叹。今天,到此为止就好,他已经渐渐愿意与她谈心,她不敢侵越太多,怕他再度锁上心门、也怕见他失措。

  这夜,广之骥失眠了。

  尹丝蕾入睡后,他在她额上印下宠爱的一吻,悄悄翻身下床。

  他进书房,掩了门,走至桌前开了抽屉,取出一件密封的牛皮纸袋。

  注视着纸袋,他考虑了许久,才决定将它开封。

  前些日子,他委托徽信社的朋友调查,想知道“那名女子”的消息。

  今天,调查结果送来,他一直放置着未拆阅。

  没在收到资料的第一时间就打开来看,其中之一的原因是他还没有决定是否真要报复!

  无数次,他都怀着坚决的念头,欲严惩那名夺了母亲眼角膜、破坏了他家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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