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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深夜,尹丝蕾蜷在床沿,她双眸疲惫,脸色苍白。

  想了一整晚,她益发得无力也无助。环抱自己,她埋头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她陷入这种难解的乱局?她等待着、痛苦考虑着,她将要以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广之骥?她该不该与他谈清楚?

  这一切教她无措,除了流泪,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她真恨这样无能的自己,她无法解决事情、没有勇气面对事情。

  眼泪泛流,长久的无声哭泣之后,她满心疲累地渐渐睡去。

  广之骥安静的身影慢慢移近……

  他蹲在床畔无言凝视着她。

  她知道了吧?知道他去接近尹丝涓。是否,他做错了?是否,伤她伤得很深,所以教她哭也无声……

  早在进房间前,他就驻足微敞的门边看她好久。他看她轻颤双肩,知道她在哭泣,直到她逐渐平定、入睡、没有动静,他才悄悄进房。

  她蜷着,睡得很沉。广之骥细细打量她哀愁的眉宇,轻手拈开她因泪痕而沾粘颊漫的发丝。

  他的心口真痛,好挣扎。他俯首,凑近她脸颊,在她耳畔无声呢喃。“I love you……”

  他是爱她的,他想爱她!但是这却令他痛苦。他没料到,浓情会在转眼成了伤害,他不想伤她……

  广之骥深沉一叹,撤离她颊边。

  那声温暖爱语,尹丝蕾虽未能听见,但他气息的靠近,让她睡梦中的灵魂蓦地快乐着又悲伤着,他温热的气息撤开,她便惊醒。

  她睁开眼,黯淡困倦的眼眸慢慢明亮,随后屏息看着他。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苦涩,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坐起身来面对他。

  “……”广之骥不言不语,看着她假装的坚强。

  相对无语,挣扎与矛盾在尹丝蕾掠过,迎视他,她终究问了出口。

  “为什么……会去认识我姐姐?”她不愿继续猜疑,那些揣测与想像快让她疯了。

  “你知道了?”广之骥明知故问,他该是失控或发火防备,但他却没有,他的神色异常平静。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尹丝蕾带着无奈的乞求,望着他的眼。

  广之骥别开视线、坐上床沿。

  他垂首思考,然后屏着心头恨意、低缓开口。“只是想知道,‘他’的情妇是个怎么样的蛇蝎女性!只是想知道……尹丝涓从他手上骗走我母亲的眼角膜之后,过得到底好不好、良心会不会过不去。”

  尹丝蕾听罢,脑中轰然一顿摇晃。他是预谋?但更可怕的是,这其中有好大、好大的误会。

  “不……”她好艰涩地咽了咽喉间唾液,呐呐解释。“不是那样的。”她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在脑中迅速组织,事情……慢慢有了轮廓。

  “不是那样?”广之骥对上她的脸,挑眉、撇唇冷冷笑了起来。

  他睨着她的那种阴森眼光,是尹丝蕾从来不曾见识过的,她感到难受、也感到陌生。

  她吞吐着:“听我说!我姐……跟广叔,不是你想的那样!广叔也不是你所想的……”

  “哼!就是那么龌龊!”广之骥倏地愤吼。“他为那女人买屋、资助那女人生活,他为她请看护照料她生活、殷勤接送,他天杀的真可耻,色欲薰心地盲目迷恋一个足以当他女儿的年轻女子!”

  尹丝蕾倒抽好大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语。

  她急问:“谁告诉你这些的?”是谁这么可恶的挑拨?

  广之骥瞪着她回答:“我外婆!还有我自己亲眼所见。”

  “你外婆?”她好气愤。她与广叔之间的秘密,广之骥不知情,可别人也不该挑拨。“你确定你外婆所说是事实?”

  她要怎么告诉他,事实不是他一厢情愿所相信的?

  的确,广叔对姐姐的照顾足以让任何不知内情的人误解,尹丝蕾也曾为此疑惑许久。直到广叔憋不住秘密,在丝涓移植手术之前,才私下吐露予丝蕾知悉,丝蕾于是知道实情,解开广叔格外照顾她们姐妹的疑惑。

  除了广叔之外,没有人知道尹丝蕾心底保留着这样的秘密——广叔会对丝涓格外照顾,是因为……让丝涓失去双眼的,正是广叔的妻子。那场车祸的肇事者迟迟没有抓到,那个人,就是畏罪逃逸的广夫人。

  获得事实真相后,尹丝蕾曾一度挣扎。后来她未去追究,是认为已经没有意义与必要。

  既已事隔多时,警察一直没有抓出车祸肇事者,丝涓也慢慢接受失明的打击;而广叔基于对妻子的爱护,以及对她们姐妹的歉疚,在生活上给予她们话多帮忙。

  更随着广夫人生病,以及广叔捐出了她的眼角膜给丝涓,尹丝蕾决心不追究、也永不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包括丝涓。

  她宁可……丝涓获得光明之后的生命,是怀着爱与感恩过一生,也不愿意她心中带着伤痛与仇恨。而广叔这份赎罪的心……尹丝蕾也愿将之当作一份恩情,永远珍惜。

  “不管我外婆说的是不是事实!”广之骥极怒、极恨,他无法理性看待。

  “我所看到的,是我妈的莫大恐惧与日渐憔悴,我看到她为此歇斯底里、求他不要继续见‘那女人’可他一意孤行!连我妈过世之后,他都要让她带着残缺往生、把她的眼角膜送给那女人!”他愤吼、眼中怒火烧炽。

  “骥……”尹丝蕾双眸蒙上泪雾。他的恨、他的愤怒,让她无助。

  广之骥所提,广夫人的不安与害怕,尹丝蕾都能理解。广夫人怕广叔接近、照顾丝涓,因为广夫人逃避了刑责,心中有莫大的罪恶感,她害怕让她们姐妹发现她正是肇事元凶。

  广之骥逼近她的眼,以好悲痛、好怨恨的眼睛瞪视她。

  “我母亲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并没有签下捐赠意愿书,那老头却在她往生时马上说服我外婆,一起签下家属同意书,当时我人在欧洲来不及赶回来,他不顾我反对,就这样摘除了我母亲的眼角膜!”

  愈说,他就愈痛!

  尹丝蕾让他吼得无法言语,她看着他,拼命思考这一切。

  捐赠器官必须具有两位亲属之书面同意,所以广叔说服了广夫人的母亲?

  那么,他搬弄是非的外婆,可能在广叔妻子病逝时,获知事实真相?广叔告诉她了吧?否则她怎会首肯,将女儿的器官捐出?但她却未在造成广之骥误解之后,澄清真相,让广之骥至今仍怀着仇恨。

  “伯母她……不愿意?是吗?”尹丝蕾悄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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