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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听说毓谨贝勒来了……”

  “帮我看看头上的扁方有没有歪了?”

  “他才不会注意到你……”

  “谁说不会?上回毓谨贝勒还叫了我的名字……”

  “没错!毓谨贝勒人真好,不管胖瘦美丑,他都是公平对待……”

  如同往常,能让慈宁宫的宫女掀起一阵骚动的,除了毓谨贝勒,不会再有别人了。她们这么争先恐后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得到比别人更多他的关注目光,就算只是一句赞美、一个微笑,也会让她们乐不可支,这也是在宫中贫乏的生活里头少数的乐趣之一。

  宫女们前一刻还在七嘴八舌,不过当她们觑见从长廊那一端走来的颀长身影,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两眼痴痴地望着他迷人的姿态。

  今年二十三岁的毓谨贝勒,体格精瘦结实,一身象徵尊贵的朝袍,将他衬托得格外挺拔好看,胸前的四爪正蟒补服显示着他乡罗贝勒的身分。暖帽下那张俊美出色的脸,粗浓合宜的双眉,衬着漂亮的黝黑瞳眸,风流倜傥的眼神,勾得姑娘家的芳心蠢蠢欲动。笔挺的鼻梁,完美得令人叹息,更不用说那两片嫣红上扬的薄唇,不时的噙着似笑非笑、带点促狭意味的笑意,让她们瞧了心跳也跟着加速。

  见他走近,宫女们个个屏息,然后行了个自认最优美的蹲安礼。

  “贝勒爷吉祥!”

  毓谨早已习惯这种被女人爱慕的眼光,也享受这种虚荣的滋味。

  “都起喀吧。”他的嗓音带着优雅的磁性,让宫女们的心都酥了。

  “谢贝勒爷!”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其中一名体态丰满的宫女直起身时,不知是两腿真的发软,还是身子不舒服,低呼一声,就这么往前仆倒在地。

  “呀……”她想着,若要跃上枝头当凤凰,还是要用点心机。

  “小心,有没有摔疼了?”毓谨立即上前,纡尊降贵地伸手将她扶起。

  “谢、谢贝勒爷,奴婢没事。”那名宫女羞红着脸,才管不了身边其他姊妹脸上露出的不屑鄙夷眼神,谁教她们脸皮子薄,自己可是凭藉着本事,才让贝勒爷注意到她的。

  瞧着她脸上别有所图的表情,毓谨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宫女在玩些什么把戏,虽然是心知肚明,但他从不点破,任由她们继续使一些小手段来引起他的注意,一心一意巴望着得到他的青睐,因为女人就是要这样才会有趣,要是故作矜持,扭扭捏捏的可就无聊了。

  “要是不舒服,可得多休息,不要累着自己,否则本贝勒可是会心疼的。”他用着关心的口吻交代,果然让那名宫女绽放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以为自己就要麻雀变凤凰了。

  “是,贝勒爷。”宫女心中又惊又喜。

  “还有……”毓谨又望向前头一位圆脸宫女,从系在腰带的荷包内取出一样物事,笑吟吟地递给她。“上回你不是说掉了朵簪花,你瞧这个还喜欢吗?美丽的饰物就要配上美人才能相得益彰。”

  “谢谢贝勒爷,想不到贝勒爷还记得奴婢的事。”这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让圆脸宫女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忙不迭地接过那不知比原来的昂贵多少倍的簪花,这下其他姊妹可都得要嫉妒死了。

  毓谨俊眸微弯,绽开迷人的笑容。“这是当然了,只要看过的姑娘或听过的名字,本贝勒就不会轻易忘记,要不要一一点名?”

  这番话把宫女们逗得心花怒放,不时的掩帕娇笑,只是这样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她们瞅见朝这儿走来的纤细身影,想到这位璇雅格格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又是位‘多罗格格’,即便她不会摆架子,还是得收敛些,不敢在她面前过于放肆,纷纷行了个礼,不敢久留。

  “贝勒爷是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今年十七岁的璇雅有着柔雅白净的脸蛋,以及纤细柔弱的身形,一身淡紫色的旗装将她衬托得端庄娇贵,加上性情又好,让不少贵族子弟想娶她为妻,可惜太皇太后还舍不得把她嫁了。

  “如果太皇太后尚未起身,那我改日再来。”毓谨这才想起她是理郡王的遗孤,大约是在八年前,理郡王和他的福晋双双染上痘疮(天花)去世,太皇太后心疼他们唯一的女儿幼年失怙,便把她带进宫来,因为贴心懂事,俨然成了太皇太后身边最不可缺少的人。

  这些年来,毓谨就不只一次的听太皇太后夸赞这位璇雅格格是如何娴静温顺,可惜这四个字却是自己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因为对他来说就和‘乏善可陈’的意思差不多。

  璇雅的嗓音清清淡淡地响起。“太皇太后方才用早膳时还在念着贝勒爷,这会儿见到贝勒爷来了,一定很开心。”

  “那我这就进去跟她老人家请安。”毓谨朝她荡漾着风流迷人的笑意,可惜对方视若无睹,不禁有些自讨没趣,心想这位璇雅格格恐怕是唯一对他的魅力无动于衷的女人了。“格格好像对我有意见。”他忍不住想问。

  “贝勒爷为什么这么说?”璇雅有些不解。

  “大概是平时习惯姑娘家用着仰慕的眼神看着我,而在格格眼中始终看不到,还真是有点……难过,所以才会这么猜想。”他抚心佯叹说道。

  璇雅浅浅一哂,只有自己清楚这抹笑带了些讽刺,因为她可不想像那些宫女,被眼前这个男人迷得团团转,随便一哄,就笑得像个没带脑子的女人。“爱慕贝勒爷的女子何其多,不差我一个。”

  毓谨挑眉笑睨她一眼。“这你就错了,本贝勒可从来没有嫌过爱慕者太多,要是能再多格格一个,那就更完美了。”

  “贝勒爷说笑了。”璇雅垂下眼睑,看似窘迫,其实是藏起眸底的轻蔑。

  他用摺扇支着好看的下巴,眸光闪了闪。“不知道是不是本贝勒多心了,总觉得格格一直以来,像是透过一层纱在偷偷观察我……”

  闻言,璇雅心口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观察别人的一言一行是她的喜好,在宫里不能多话,既然这样,她便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自然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看来还是不能小看这个男人,还以为他之所以能成为皇上身边的‘四大贝勒’,是因为姓爱新觉罗的关系,想不到他心思如此敏锐,却一直接兵不动。

  “其实格格想看的话,只要说一声,本贝勒一定毫无保留。”毓谨就是喜欢在嘴巴上占点便宜,也想知道璇雅是不是也跟刚才那些宫女一样,听了这话会不会笑得花枝乱颤,明明高兴又故作害羞。

  璇雅还是一脸好脾气,纵容他的轻浮话语。“我会记住贝勒爷的话,太皇太后正在里头等着呢,贝勒爷还是先进去吧。”

  “说得也是,差点忘了今天的来意。”说完,毓谨不禁有些气馁,难道真是他的魅力不够?怎么用在她身上就失灵了?

  他迈步进了寝殿,来到啜着人参茶的贵妇跟前,笑吟吟地甩下箭袖,单膝下跪。“臣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吉祥。”这些年他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上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在辈分上他和皇上是堂兄弟,两人自小就走得近,太皇太后也把他当孙儿一样疼爱。

  太皇太后合上杯盖,嗔睨他一眼。“你这小子啥时变得这么多礼了?还是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礼不可废。”毓谨皮皮地笑说。

  她哼一声。“得了,你要真的太多礼,我可要担心你是不是病了,快起喀吧,少在那儿演戏。”

  毓谨捂着心口呻吟,一副快厥过去的模样,逗得太皇太后又好气又好笑。“老祖宗,您这话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毓谨的孝心可表日月,毫无半点虚假,否则愿遭天打雷劈。”

  “得了、得了。”太皇太后瞪眼。“你别再耍嘴皮子了,我可不是那些被你甜言蜜语个两句,就忘了自个儿身分的女人,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不正经。”

  他来到太皇太后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碗,帮她搁在几上,语气亲昵得很。“老祖宗要毓谨改,毓谨就改,绝不会有第二句话。”

  “你要是改得了,就不是本来的你了。”太皇太后算是了解他的,就因为懂得讨自己欢心,老是左一句老祖宗、右一句老祖宗,即便在她面前没规没矩,偏又让人着恼不起来,委实令人又爱又恨。

  “老祖宗英明。”他借花献佛地拿起搁在一旁的点心,讨好地笑说:“这世上就数老祖宗最知晓毓谨了。”

  太皇太后捻了块饽饽,忍着眼底的笑意,故作严肃地数落。“你这迷汤还是留给未来的福晋,别用在我身上,想想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个嫡福晋,让你额娘早点抱孙子。”

  “老祖宗说得是,不过要挑一个十全十美又合意的对象可就不简单了。”毓谨口里说得轻松,心里却大喊不妙,难怪这两天眼皮直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难不成是因为太皇太后也想帮他来个指婚?幸好那位蒙古格格已经指给别人,可别又冒出一个,那就头疼了。

  听了他的口气,太皇太后先将吃了一口的饽饽搁下,净过了手,才又开口。“既然你也不反对,那么事情就好办了,眼下就有个对象,跟你不论身分或是外貌都极为相配。”

  “老祖宗指的人是谁?”毓谨唇畔含笑,实际上是严阵以待。

  “除了璇雅还有谁,我可舍不得把这么好的丫头许给了别人,当然要留给自己人,也只有她的温柔贤慧能克得住你这个花心风流的男人。”她假装没瞧见毓谨僵掉的表情,很得意自己的安排。

  “怎么会是她?”毓谨简直是哭笑不得。“我的老祖宗,像毓谨这么风流花心,把她指给我太委屈了,还请老祖宗三思。”

  太皇太后哪由得他说不要。“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可别灭了咱们爱新觉罗氏的威风,再说我已经决定了,这是懿旨。”

  “老祖宗……”毓谨一脸欲哭无泪,他向来偏爱的是那些懂得展现风情又妩媚妖娆的女人,像璇雅格格那样拘谨守礼,端庄贤淑,让人开不起玩笑,绝对不是他想要的。“要说爱新觉罗的子孙可不只我一个,还有我大哥,他可是堂堂的恭亲王,至今尚未有福晋,条件可比我好太多了。”

  听了毓谨这番话,太皇太后没好气地低哼。“你这小子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这么贬低自个儿,总而言之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要给我讨价还价,能娶到璇雅是你的福气。”她到底见得多识广,知晓像他这样风流花心的男人,一旦专情起来,那么再美的女人也入不了眼,由衷希望璇雅能有个好归宿。

  “那她呢?璇雅格格怎么说?”方才在外头见到她,居然连提都没提。

  太皇太后横了毓谨一眼。“璇雅可不像你,我说什么她都会听,从小到大都不曾拂逆过我的意思。”

  毓谨嘴角抽搐,心想这位璇雅格格还真是‘听话’,一点主见都没有。

  “老祖宗,真的一点转园的余地都没有?您……就这么狠心?”他还不忘挟着可疑的哽咽,来表达心中的委屈。

  “当然没得商量,总之你给我好好的待她。”太皇太后才不上他的当。

  看来这桩婚事是拒绝不了,他深深地叹口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你在说什么鬼话?”太皇太后往他的手臂上打了一下,以示惩罚。“璇雅性子温顺,你可别亏待她,不然我饶不得你。”

  “太皇太后放心吧,我从不虐待女人的,那有违我做人处事的原则。”毓谨对于这点可是要先声明。“既然太皇太后心意已决,臣……只有遵旨了。”

  太皇太后笑骂一句。“得了,少装着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表情,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但愿如此。”他心中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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