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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绣眉直勾勾地瞅着他,彷佛要望进风煜深的内心深处。“那么相公怎么会以为我会嫌弃你脸上的疤?”

  “我……”他这才发现彼此的距离近到连呼吸都感觉得到,想要退后一步,可是双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妻子看个清楚。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清风煜深的右脸,在明亮的光线下,可以瞧见伤口愈合的情况相当不好,才会留下这么严重明显的疤痕,想必当时更是痛彻心肺。

  “从小到大,我见过不少外表生得好看,却嘴巴恶毒的人,对我来说,他们才是这世上最丑陋的。”绣眉讽刺地说。

  风煜深喉头紧缩。“你真的不介意?”

  “今天手背上的疤痕若是在我的脸上,相公会介意吗?”绣眉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反问。

  他一时语塞。

  就因为自己有切身之痛,所以可以大声地说不介意,但是如果相反过来,自己不曾经历过六年前的事,他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也不喜欢这种假设的问题……”风煜深诚实地面对这个问题,不想用好听的话来敷衍。“不过我从来不会以貌取人,因为没有相处过,又何来的了解,更不算真正认识一个人。”

  说完,见绣眉不发一语,他有些无措。

  “娘子……”实话总是伤人,风煜深担心妻子会无法接受。

  绣眉不怒反笑了。“相公说得很好。”

  妻子的认同让他怔了怔。

  “如果相公刚刚回答我不会介意,那我可要怀疑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她盈盈一笑。“所以我要谢谢相公对我说了实话。”

  闻言,风煜深不禁深深地凝睇着她,他的妻子是如此与众不同,有着一般女子不同的见解和反应。

  “你不恨你大娘吗?”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她偏着螓首沉思。“恨,当然恨,不过长大之后,了解了更多,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得不到相公的心的女人,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换作是我,说不定也会变成像大娘那样。”

  风煜深眼底多了几分笑意。“不,我相信娘子不会变成像她那样的人。”

  “相公就这么肯定?咱们才认识多久,又是根据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绣眉昂起下巴笑问。

  他望进妻子带着挑衅的美眸中,语气难得轻松。“因为娘子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用那种笨方法来解决问题。”

  绣眉不免自我解嘲。“我若真是聪明,就不会光晓得嫉妒相公对玉疆的好,就不会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让相公能够坦然地面对我。”

  “娘子……”他的心在拉扯。

  她轻叹一声。“相公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风煜深还是选择避而不谈。“起风了,还是快点回房,免得着凉了……”

  见他态度依旧,绣眉只能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才移动脚步,感觉愈来愈吃力,心想大概真的磨破了皮。

  “怎么了?”风煜深见她蹙着眉心便问。

  “只是左脚有点疼……”绣眉将站立的重量移到右脚。

  “坐下来让我看看。”他先将妻子安置在一旁的石凳上,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绣眉的莲足。“是这只脚吗?”

  “嗯。”绣眉羞窘地点头。

  风煜深轻轻地脱去弓鞋,这才瞥见白布条上已经渗出血来了。“怎么弄成这样?是鞋不合脚吗?”

  “只不过刚刚走得太急了,上个药应该就会没事。”她有些难为情地想将莲足缩回去。

  “走得太急?”他满眼不解。

  “因为知道相公在这里,我想要快点过来……”绣眉见他一脸纳闷,只能苦笑。“难道相公没注意到前阵子咱们老是不期而遇吗?总不会都是巧合吧?”

  “你是说……”风煜深顿时目瞪口呆。“先是在小室,还有在娘那儿,以及荷花池畔,甚至玉疆的书斋,然后又在这里遇到都是……”

  绣眉轻叹一声。“既然相公想要玩捉迷藏,我自然奉陪到底,就看相公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

  “娘子……”他这才体会到妻子的用心,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她垂下眼睑。“也只有这样,我才得以见到相公一面。”

  闻言,风煜深胸口紧缩,头一回有人为了想见自己一面,如此费尽心机,而他居然只想着逃避。

  “我先帮你上药。”他的眼眶发热,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直接将妻子打横抱起,回两人居住的院落。

  回到寝房,风煜深小心地帮妻子抹药,然后看着她再缠上新的布条,想到这双三寸金莲连走几步路都不方便了,却为了他受这种罪,有着说不出的心疼,还有满满的感动。

  六年来,他为了自我保护所筑起的那道墙,在迅速地崩塌当中。

  “这几天尽量少走路,待在房里就好。”他叮咛地说。

  “不过是小伤,相公别放在心上。”绣眉一脸不以为意。

  “这可是为了我才受的伤……”风煜深连嗓音都哑了。

  她伸出小手,毫不迟疑地抚向那道疤痕,感觉到风煜深猛地瑟缩一下,不过这回没有躲开。

  “当时一定很痛吧?”绣眉实在无法想像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很痛……那伤口几乎见骨了,又没有及时治疗,导致溃烂,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样貌,之后还昏迷了半个多月才清醒过来,大夫说能活下来真的是菩萨保佑。”风煜深鼻头发酸。

  “是谁伤了相公?”她一步一步慢慢问。

  “是我自己。”他紧闭下眼皮。

  “……会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表示当时情况相当危急,不得不为之。”绣眉说得很笃定。

  她懂,她真的懂。

  “没错。”风煜深握住抚着自己脸庞的小手。

  绣眉浅浅一笑。“那么相公错在哪里?”

  “我没有错……”他本能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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