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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啊——”她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从马蹄下逃过一劫。

  在一声马嘶中,车夫勒住了马车,也吓出一身冷汗。

  “浓情——”有人从车篷里跳下来,正是前来寻找她的袁咏光。

  她微张着小嘴,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奔近,“二——少爷?”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在想你们不知道走多远了,还打算直接赶到京城去把你救回来,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他高与不已。

  浓情知道自己得救了,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攀着他的手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韩旭伦等一下就会……追来了——”

  两人都上了马车,她饥渴的喝着袁咏光递过来的茶水,茶水甘甜的滋味让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袁咏光瞥见她手上的伤口,连忙掏出干净的手中给她,怒气腾腾的问:“你的身上怎么都是伤,是不是那姓韩的伤了你?”

  “不是。”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用手中拭去了脸上的污泥和汗水。“这些是我逃走时,被路上的树枝给割伤的,回去以后上点药就没事了,对了,二少爷,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会走这里?”

  “江南可是我们袁家堡的势力范围,我想那姓韩的带着你不可能还会继续留在江南,一定会马上返回京城,所以我们兵分好几路追赶,有的从官道,有的从小路走,我的运气比较好,才没多久就追上你了。”

  浓情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幸好你来了,不然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他一脸沉痛的低下头,“可是大哥他却——”

  “不弃他怎么了?二少爷——”

  “大哥他——他就快死了。”

  袁咏光带着浓情回到袁家堡已是亥时,距离午夜只剩下一个时辰,九月十八日就要过去了。

  浓情什么都无法思考的朝影子居狂奔而去。不会的!不弃他不会死的!她的心彷若被马车辗过了好几回,痛得她无法呼吸。

  不弃,我来了,等等我——

  为什么他要瞒着她?为什么他不告诉她,他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生辰?

  不行,不弃,没有你,教我怎么活下去?

  “不弃——”浓情大喊出她心底的痛。

  她奔入敞开的红色拱门,老远就可以看见从屋里透出来的光线,让她在绝望中感到一丝希望,只是当浓情拾级而上,越接近屋子,那微弱的哭泣声就越明显,也使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是人的啜泣声,他们为什么在哭?这份认知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动不了了。

  跑在她后头的袁咏光也听见了哭声,他的心骤然跌落了谷底,越过浓情冲了进去,一声声呼唤着“大哥!大哥!”

  “不会的、不会的——”浓情举步艰难的跨过门槛,瞟了一眼坐在门口痛哭失声的驼叔,她的心更冷了。

  她像一具游魂似的晃进屋内,一一的掠过在场的人。

  袁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二姨太在身边细声安慰着;袁夫人趴在儿子的床头哭得肝肠寸断,袁贯天则强忍着悲痛,想将妻子拉离床榻。

  “不要拉我——我苦命的儿啊!让娘跟你一块去——”袁夫人声泪俱下的哭喊着,一时太过激动,整个人晕死过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袁贯天扶起妻子往外走,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承载不了而滚落下来。

  “不公平——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大哥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得到这种报应?”袁咏光梗声的喊着,右手使劲的捶着墙壁,一拳一拳的发泄着,直到墙上沾满红色的血迹。

  浓情将目光拉到躺在床榻上的人,双脚无法移动半步,表情空洞,只有滚烫的泪珠不听使唤的直掉,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情丫头,你能赶回来看不弃最后一眼,我想他也应该会瞑目了。”袁老夫人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声音了无生气,“不弃他在断气之前曾经清醒过一次,他要他爹收你当义女……将来帮你挑个好婆家,绝对不要你替他守寡……呜——”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不弃他……真的这么说?”他好残忍!

  袁老夫人颤巍巍的走向她,两眼直盯着垂挂在浓情胸前的护身古玉,可能是因为奔跑的关系,使它掉了出来。

  “原来不弃把这块玉佩送给你——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袁老夫人两眼无神的喃道。

  浓情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玉佩,不解的望着她,还是袁咏光解除了她的疑惑。

  “这块玉佩是我们袁家的祖先亲手所刻,传给每一代长子用来当护身符,虽然从来没有人证实过,可是袁家的祖训上说,只要戴着它,或许就可以避得开这个死劫,没想到大哥却把它给了你——”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嘴里嘀咕着,“他真是爱惨你了,爱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袁咏光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着她的心。

  “这都是天意——是袁家的劫数还没完。”袁老夫人的腰再也挺不直了。

  浓情的泪流干了,站在床头睇着状似沉睡的袁不弃好一会儿,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当她开口时,声音也变得异常平静。

  “老夫人,可不可以让我和不弃单独话别?”

  袁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其他的人都退出门外。

  浓情挨着床头坐下,取下身上的玉佩,将它放置在袁不弃胸前,声音飘忽,找不到个落脚处。

  “你真傻,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要将它送给我呢?不弃,你就这么走了,你真的走得安心吗?”

  她的指尖所触摸到的皮肤还残留着余温,滑过他额头、脸颊和紧抿的嘴唇,最后停在袁不弃纠结的眉头上,似乎有什么事在困扰他,连死都放心不下。

  “不弃,我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她俯下头亲吻着他的眉、他的鼻、然后驻足在他微凉的双唇上。“你感觉到了吗?不弃,你跟我说句话——”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不弃,你真的狠得下心把我丢下——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放开我吗?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以后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她像个失魂的孩子,茫茫然的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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