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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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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开学的第一周,程希远照例是没有课的。三年来,他的课程都是从第三周以后才开始的。 他所在的圣安诺大学是一家超豪华的私立高等综合学府;学校尤以西院的理工学院最为著名。而他恰好就任教于久负盛名的西院——不过他教的科目可不是炙手可热的理工科目,而是在众多理工学子眼中可怜兮兮,可有可无的选修科:欧洲近代史。 程希远慢吞吞地坐在办公桌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新学期需要的各种教材和参考书。新的课程表已经排好,端端正正地贴在他书架的上方——同去年一样,今年的课程表仍旧排得很疏松,倒是与他散漫的性格十分搭调。 由于他的课实在被忽视到了极点,在他讲课的时候,最常出现的一幕就是:他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台下面则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写作业的写作业,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吃东西…… 无声地叹了口气,偶尔他真的会怀疑自己选择教师这个行业是个错误。 那么,他到底在无谓地坚持什么呢? 眼角无意识地飘向书架,那里赫然放着一本精装的《五分钟教你花道入门》以及另外一本稍显破旧的《鲜切花病害研究》。将书轻轻抽出来,程希远的眉轻轻收拢——在大学里任职,有优厚的薪水,有独自的宿舍,还有很富余的休假时间——那么,为什么这些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书会在这里? 程希远撇撇嘴角无声地笑,向椅背一靠,享受起一个人的安静时光。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程希远正在给学生详细地讲解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著名的“第一枪”。 “一枪打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刺客普林茨比,在案发不久就被捕病死狱中;但是,因为德奥战败,普林茨比倒成了塞尔维亚的民族英雄;无端被刺的斐迪南大公夫妻反倒成了死有余辜的非正义一方。” 照着论文讲得正在兴头上的程希远停下板书,往台下看了一圈。 除了一两个学生正在跟进他的讲授,见他停下来,也困惑地抬眼与他对视;更多的学生则是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上面的老师已经开始生气。 程希远翻了翻讲桌上的点名册——三个班级的合班课,出席的学生本应该是七十四人,可眼下看起来,坐在阶梯教室里的连四十七人都不够。 原本他是觉得学生的学习可以靠自觉的,他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 程老师的三无政策,在西院理工学院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所谓“三无”即是:上课无点名,随堂无作业,考试无不及格。所以,那些选修了他课程的学生不用担心学分的问题,便肆无忌惮起来了。 想到那些没有出现的学生,程希远的心里开始泛起些许无名火,“为什么这么多同学缺席?” 这次,不仅抄板书的学生抬头看着他,连那些原来在做别的功课的学生也都齐刷刷地向他行注目礼:上了他一学期课了,这种问题,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是不是我的宽容,让你们觉得我是在敷衍?”程希远首先检讨自己的过错,“所以,反过来,你们也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我的课程?” 学生中传出一阵低低的议论。 程希远合上所有的教材,扬起手拿起点名册,“请同学转告同学,下节课,我要按着名册上的名字点名,如果有谁的缺席率超过全年的10%,我会让他今年当掉这科;不交作业超过三次的,以及期末的考试不及格的,也会当掉——我不是在开玩笑。” 学生们先是呆呆地听完他的训话,然后才不约而同地迸出各种各样的唏嘘之声:“要点名?还要考试?” “不会吧,不是真的吧……” “笔记?谁记笔记啦?重点内容是什么?” “有谁知道作业是什么?” …… 对嘛,这样才是课堂上严肃紧张的学术氛围嘛。程希远抿着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说起来,教学生确实要比栽花种树难得多了。 大小姐,我们最老实的程Sir在课堂上发飙啦! 这堂课会点名的,如果你想今年平安过了这科—— 你最好还是按时出现在课堂上吧。 祝你好运! “糟!”粉红色的hellokitty的手机被主人“啪”的一声合上,“昨天手机没电了,居然没看到这么重要的短信息!”看了看时间,现在马上跑过去也许还能赶得及。 女孩把手机扔进银灰色的大背包里,随手往肩后一搭,转身冲出学生餐厅,直接向校园的方向跑去。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身后有个俊秀的男生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来,嬉笑着一把拉住她的背包,“你要的牛排刚上来,都哄了你这么久了,好不好不要气啦,就跟你说我都没有收到你的短信……” “懒得理你!我现在要去上课,这堂课我必须要去——”女孩皱着收打掉他的手,边跑边喊,“如果连程Sir的课都要当掉,那我明年就真的毕不了业了……”跑着,喊着,她声音随着她的背影渐渐小去了。 俊朗的男生淡然耸肩一笑,“莫名其妙。” 还有一分钟,上课的铃声就要响了。 程希远静静地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明显比以往多出几倍的学生。每个人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眼光都齐齐地定在他的身上。 他把点名册摊开,低下头,有点不自然地笑了。 真是群现实的孩子呀。 “咳!”程希远清了清嗓,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朗声说道,“现在,点名。” 一边点名,他的心中一边无声地感慨:果然,上节课的威胁真的起了作用,几乎每个被叫到的人马上就在下面回答。 “陈俊其……” “到。” “廖咏咏……” “……” “……廖咏咏……” “……” 程希远把头抬高,在人头攒动的阶梯教室里细细地巡视过去——还是有人不买他的账。看来,他的威信,真是比他自己所能想象到的还要低。所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个好好老师的形象是已经深入民心了,怕是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什么转机了。 “……到。” 程希远还在为自己的威严扫地感叹之际,教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站在门口的女生小心地偷看着站在讲台上木然无表情的他。 “呃?”他瞪着那个一身鹅黄色淑女装的女生,很漂亮,很,熟悉的样子。 “对不起,程老师,刚刚我的头疼病犯了,现在才从保健室过来,所以才会迟到。”女孩垂着头,带着一股怯怯的歉意,我见犹怜。 “没、没关系,就座吧。”程希远的嘴又开始不听使唤,黄衣的女孩从他眼前轻飘飘地走过,那张微笑的面孔却让他的脑子轰的一炸,立时当机:“啊——”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程、程老师?” “你!”程希远伸着僵直的手指指着她,“你是……” “我是廖咏咏。”女孩背对着所有的同学,冲他眨眨左眼,吐吐舌,露出与刚才的楚楚可怜状判若两人的暧昧笑容——她、她,居然演戏给他看! 果然是她——程希远的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是她!那个在大年夜用一条短信息诳了他的丫头,害他担心了良久!结果她现在好好的—— 她、她竟然是他的学生! 他已经教了她一学期,他居然不认得她! 这说明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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