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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想起惨死父亲那连头都不能保全的尸身,一时间,君昭阳热情冷却,眸中燃起幽蓝的冰焰。

  “就算你能推翻暴君,重建中濴,我怎知你会不会是第二个泓帝?你贪花好色的本性和他比较起来也不退多让。”君昭阳冷冷地笑,“况且泓帝是你亲兄长,你连自己的手足都能算计,图谋篡位,阴谋弑兄,毫不顾念手足之情——这般狠毒残酷的心肠,我又怎能相信你会做个明君?又怎能相信你欲夺江山是为了黎民百姓?”

  “手足之情吗?”凤翔皇子仰头大笑柑掌道,“昭阳,你果然够天真,我不是告诉过你——在这宫中,没有亲情感情,只有权势斗争?我如果像你一样,相信什么手足之情那套说法,只怕我早已死过几千几百回了。”

  想起他胸口交错盘节的伤疤,君昭阳哑然无语,喉中哽起了一团酸楚。

  凤翔皇子示意荆不弃退下,等荆不弃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九凤台之后,凤翔皇子才转向君昭阳,懒洋洋地望着她。

  “这台上风大,来我怀中。咱们好好谈谈。”凤翔皇子眼角轻扬,笑着勾勾手指,要君昭阳入他怀中。

  君昭阳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他,颊上却浮起了艳若晚霞的红晕。

  凤翔皇子拽住君昭阳的长发,用力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君昭阳闷哼一声,跌坐在他腿上,被他那不算轻的力道扯疼了头皮,她忍住了不叫出声,一双晶亮的眼中闪烁着火焰般的倔强光芒,灿焰焰地怒瞪着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波斯国进贡的猫儿?又美丽,又不驯,教人心生怜惜却又禁不住想要狠狠摧折你那份骄傲!”凤翔皇子唇畔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慵懒笑容,只瞧得君昭阳浑身汗毛直竖。和他相处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太明白他那表里不一的个性了。每当他露出这种无害的迷人笑容时,就是他的敌人最危险的时刻。

  “昭阳,永远不要刻意抗拒男人——因为男人都有兽性,你越是抗拒,就越令男人想要征服你!”他用唇刷过她的唇,在她唇上轻笑道,“拒绝男人有许多种方法,故意挑衅却是最不明智的做法,怎么你总是学不乖?”

  在他的气息笼罩下,君昭阳只觉浑身躁热,一股热焰窜上小腹,她不安地扭动身躯,低促喘息,脑海中却闪过了昨夜那至痛的缠绵……

  虽然昨夜里只有痛楚没有欢愉,可她终究是经了人事,也懂得了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儿。此时在凤翔皇子全然男性却又升邪的强烈气息之中,她只觉有股陌生的情焰从体内煽起。忍不住香汗沁额,喘息着颤声道:“你老是这样欺负人,不公平……”

  凤翔皇子低低一笑。将她搂在怀中,下颚靠在她的头顶,深深嗅闻着她如荷似兰的清馥发香。

  “你知道我出生时的传说吗?”他悠闲地笑,神情是全然放松而恬适的,既不挑逗也不浮浪了,仿佛是一个正和爱侣并肩谈心的男人,全身危险气息全然撤去。

  君昭阳调匀气息,将头倚靠在他心窝之间,倾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我当然知道啊,只怕全中濴的百姓都知道吧——你出生时,紫微星高照,而且先帝梦见凤翔九天,所有的相命术士都说你有天子之命!”

  她抬头望进凤翔皇子幽深的眼里,诧异问道:“你不会是因为相士说你有天子之命才想要造反的吧?”

  “看不出来昭阳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居然会问出这种蠢问题。”凤翔皇子宠溺地取笑着她。君昭阳讪讪红了脸,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挺愚蠢,不再搭腔了。

  “你可曾听过先皇在我十四岁那年,有意废掉当时的东宫太子,也就是现今的泓帝,改立我为太子的事?”

  “听过,可那时你的母亲宣妃突然暴毙而亡,深受丧母打击的你从此心性大变,颓废堕落,沉迷于酒色之中,先皇对你失望至极,终于打消改立太子的念头……”她突然心中一凛,一抹灵光闪过脑海,“宣妃无恙暴毙而亡,是另有隐情对不对?而你的改变也和宣妃之死有关?”

  “昭阳儿终于找回你的聪明了。”凤翔皇子笑着扯开衣襟,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寒冰般的冷意,冷得让君昭阳感到心悸,“看到我胸前靠近心口那条最长最深的刀疤吗?那就是我十四岁那年,闯进宣若苑的十三名刺客所留下的,他们杀了我母亲宣妃,杀了宣若苑的所有宫女太监。也在我胸前砍下了这一刀,以为要了我的命!那一夜,宣若苑中除了侥幸大难不死的我之外,没留下一个活口!”

  君昭阳震惊地屏息不语,心渐渐疼痛抽紧。他,一个十四岁大的孩子,惨遭杀身之祸,又目睹母亲在自己眼前被杀——那种痛,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啊?

  她永远记得自己在赶回扬州知府衙门,看到自己父亲无头的尸身时,那种几近要崩溃要发狂的悲愤及滔天怨恨。

  “宣若苑惨案发生之后,所有人都知刺客是郑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所主使的;可那时她已笼络朝中重臣,暗中夺得过半兵权,就连父皇也治不了她。”凤翔皇子冷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即使父皇恩宠尽集于我一身,可就连万人之上的父皇也保不住我的命——我佯痴装狂,放荡于酒色之中,故意让郑皇后以为我成了一个废人,为的就是要消除她对我的戒心!”

  他在君昭阳耳畔低语:“你以为只有你懂得恨吗?你以为只有你要报仇吗?昭阳,我身上的血海深仇,比你还深啊!你可知我父皇是怎么死的?”

  君昭阳全身都战栗起来了,这皇室的权势斗争,黑暗恐怖实在远超出她的想象之外,凤翔皇子是如何在这险恶丑陋的环境中生存过来的啊?她全身发抖,颤着声音道:“难道,难道先皇之死,也是郑皇后下的毒手?”

  凤翔皇子冷冽寒绝地笑了:“我父皇病重之时,溱泓亲侍汤药,当夜我父皇便七窍流血而死,御医验出那汤药中有毒!”

  君昭阳惊呼,面色惊得惨白,实在无法想象这种骇人听闻、泯灭人性的惨事竟真的有人做得出来:“郑太后和溱泓如此混灭人性,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他们是不肯放过我,可先皇早有先见之明,在宣若苑惨案发生之后,便留下一道金匾密诏,明言太后和当今圣上,不可动我毫发,若我无恙暴毙身亡,则八大国老可请出先朝密诏律法,废当今天子之位。”凤翔皇子幽幽笑道,“八大国老都是三朝重臣,太后再嚣张跋扈,也得顾虑他们一些,何况她还要掩天下悠悠众口,因此她虽千方百计要我的性命,却不敢做得太明显!”

  君昭阳伸手轻抚他胸前坑坑巴巴的伤痕,心中漫过一股酸楚欲绝的疼痛,她含泪低语道:“她不敢明杀,所以就暗杀?这些伤痕全是刺客留下的?”

  凤翔皇子握住她的纤手,抚向靠近心口那条最深最长的疤痕:“不,只有这道疤是宣若苑中的刺客留下来的!在那之后我勤练武艺,再加上小时练功扎下的根基,这些年来太后和皇上派来的刺客虽多,却再也没一个人伤得了我。”

  君昭阳泪眼迷离地抬头望他,不解地问道:“那你身上这许多疤痕是怎么来的?”

  “是我自己刺的!”凤翔皇子幽幽沉沉地说出了令君昭阳震惊至极的答案,“每当我恨到极点时,就拿起匕首,一刀一刀往自个儿身上戳——我毁身,忍疼,是要提醒自己不可以冲动,要忍住一时之气,才能雪大耻,报大仇!我每一刀都刺在自己的胸口心窝,要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这椎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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