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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贺心秧观察这位宫大人,他身量比起一般男子略显娇小,细皮嫩肉的,连胡子都没有,年纪应该不大,五官很文秀,但眉宇间颇有英气,尤其是一双眼睛闪耀着自信光彩,让人不由自主便对他产生信服感。

  他从旁边拿起一块封锁现场用的黄布,量了量地上的血脚印,折过七次后剪断,再将黄布条量上死者身高,一经比对,黄色的布还多出几寸。

  他微微一笑,好似心中已经有了凶手人选。

  “人的身高约是脚底板的七倍,很明显,这双足印并不是令兄留下的,更不可能是身材矮小的林嫂子和老太太所留。

  “但据老太太口供,令兄被杀时,厅堂里只有老太太、令兄及林嫂子在,这点足可证明老太太说谎……”

  “那脚印是我留的,我从外头回来,一不仔细脚底就踩了大哥的血。”林立硬声相抗。

  宫节不置可否,蹲下身,指指死者身上的伤口,再次开口。

  “死者的刀伤均集中在头部与手臂内侧,你嫂子不够高,砍不到你大哥的头,顶多落刀于胸腹间,倘若此事真是你嫂子所为,为了挡刀,你大哥的刀伤应在手臂外侧而非内侧,由此可再次断定,你母亲说亲眼见儿媳杀儿子此事,是诬告。”

  宫节冷眼一扫,那对老夫妇竟停了号哭声,全身簌簌发抖。

  “可嫂子全身是血,宫大人要怎么解释?”林立指着嫂嫂,硬是认定她是凶手。

  宫节没有反驳他,走到年轻妇人身边,握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扶起,坚定的眼神,让她茫然的视线聚焦。

  “不要怕,我会还你一个公道。”宫节在妇人耳畔低声道。

  他的话像一剂定心丸,妇人无助的脸庞浮上希冀,她微微点头,终于落下泪滴。

  “我不能死,我要照顾我的孩儿长大成人。”

  “我明白,我绝不会让你枉死,这世间自有公道正义在,岂能容得邪佞小人张狂。”

  宫节说完,眼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林立身上。

  他扶起林嫂子,让她站在墙边,这一站,便是不懂审案的人也看明白了,墙壁左右各有斑斑血迹,而中间一大片是空白的,然而当林嫂子往那空白处站去,血迹喷射的形状就出来了。

  原来命案发生当时,妇人便是站在墙边,目睹整个凶案的发生过程,因此血迹才会喷上她的衣服。

  “大人,你不可以信口雌黄,倘若不是嫂嫂,有谁会闯进我们家里,杀死我大哥?”

  林立粗声反驳,对于宫节的推理全然不服。

  宫节也不同他争辩,捡起地上染血的碎瓷片,转头问林家嫂子,“你用花瓶丢了凶手?”

  妇人心怀恐惧地看了小叔一眼,垂眸点头,声音细如蚊蚋的回答,“我用碎瓷片划伤了他。”

  宫节嗤地一声笑开,走到林立身边,凑近闻闻,轻声问:“林立,这大白日的,你怎么会洗了澡,全身都是皂角味儿呢,你想洗去什么?洗去满身血腥吗?

  “你说一进门、脚底踩了哥哥的血,可你的鞋子可干净得很吶,正常人知道自己的哥哥被杀,第一件该做的事应该是报官,而不是洗澡换衣、换鞋袜吧,来人,除去他的衣服。”

  宫节一喊,衙役上前,二话不说按住林立,剥了他的衣物。

  果然,林立手臂上裹着白布,衙役除去白布,一道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宫节拿起碎瓷片比对一下,这林嫂子为救自己的丈夫,可真是用尽全身力气吶。

  宫节怒眼一瞪他。“现在,你还有何话讲?!”

  “大人指鹿为马,我大嫂已经承认杀了大哥……”

  宫节截下他的话,怒声道:“她能不认吗?她的儿子还扣在你们手里,不是?好,我就让你再心服口服些。来人,捆了林立,再到后头,掘地三尺也要把血衣血裤给我翻出来!”

  老妇人听至此,已知无法幸免,彻底崩溃了,她跪爬到宫节身边,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

  “大人,求求你饶了咱们林家唯一的血脉,求求您啊,青天大老爷,他不是故意杀死他大哥……”

  宫节冷笑。“你养子不教、纵容溺爱,儿子闯下这等滔天大祸,竟然还伙同儿子丈夫嫁祸媳妇,你们这样的公婆还有半点人性?”

  “大人说的对,全是老妇的错,请大人饶过立儿一条命,我愿用性命相抵。”妇人哀哀啼哭,让外头的百姓看了亦有些于心不忍。

  没想到林立如同野兽一般,听母亲这般说,竟大逆不道的喊着,“对,是我娘的错、全是我娘的错,她从不教我是非,只一味呵宠,我成了今日模样,均是她的错,一命抵一命,就用我娘的命来抵我大哥的命!”

  他一喊,所有人眼底都露出鄙夷,竟有这般的弟弟、这样的儿子,任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天地不容。

  老妇人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的心头肉呵,疼了爱了宠了二十几年的心头肉竟是这样待她,老妇人满脸绝望与灰心。

  宫节望向老妇,养不教……何苦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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