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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十八次取血,七线盅留在她身上的毒将会慢慢累积,她的指节会疼痛变形,她的手脚会慢慢变成黑褐色,然后裂开滲血,当毒滲进骨头中,便是风吹过也会让她痛得想要自残,当毒滲进五腑六脏,她将会吐血,便血,腹胀,心悸……

  总之,没有一刻能够安稳活着。

  总之,没有一刻能够安稳活着。

  当七线盅吸饱了体质极阴的女子鲜血后,便可以用来入药,是极好的解毒圣品,尤其是医治无药可解的焚心散,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张钰荷中的毒便是焚心散。

  焚心散顾名思义,中毒者每到月圆时分,心脏处便会如同被烈火烹煮般疼痛,且持续一至两个时辰。

  这疼不是一天两天之事,它会每个月痛,并连续痛上三五年,将病人折磨得瘦骨嶙峋,慢慢地死去。

  看见心爱的女子月月承受这神痛苦,他们的确会想尽办法为她治毒。

  只是简煜丰太霸道,身为医者,不该如此罔顾人命。

  公平吗?用她的时时刻刻,日夜疼痛,换张钰荷一月一次的发病。

  公平吗?张钰荷有他们的在乎,难道她就没有在乎的人?凭什么他们可以决定用她的命来换取另一名女子存活?

  谨容不哭,不喊,不叫,但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恨如蔓草丛生。

  简煜丰看着她的纤柔手腕,露在大红嫁裳外的一串裴翠珠缠丝赤金花镯在喜烛照映中,透出莹然春水似的光泽,刺得人双目生痛,他蹙起浓眉,眼底一阵寒冽。

  他点了她的穴道,却没点她的哑穴,那是因为他明白这神疼痛便是男人也难以忍受,嘶喊出来可以减缓疼痛,但她居然不哭嘁尖叫,只是静静地任由额间的汗水像春雨似的争先恐后冒出头。一丝一缕的疼痛钻进骨头,谨容痛到极致,泪水从眼角滑下,但她依然紧咬牙关不哭出声,仿佛不发出半点声响,她便能守住最后的尊严。

  片刻,她的衣衫尽湿,如瀑秀发湿淋淋地贴在脖颈上,像是一条条黑色的小蛇在身上蜿蜓爬行,她的嘴唇是青白的,脸色有淡淡的黑气,眼神因疼痛而茫然失焦,她缩在床上,像只垂死小兽无助地望着人类的残酷。

  终于七线盅吸足鲜血,而她视线所停驻的细瘦手管倏地肿起,那串裴翠珠缠丝赤金花镯被绷得陷入肌肤,白皙手管染上一层淡淡的黑色,突然,那条虫子咬破血管钻出,

  血瞬间喷射出来,简煜丰倒落地抓起虫子放进锦盒中的同时,从怀间取出金针,针起针落替她止血,他握住她的手镯,施内力将其绷断,但腕间己经烙上一圈血痕,在肌肤相触间,简煜丰觉得寒彻骨髓,而她却像是被烫到似的,全身突然一震,她己经痛到没有力气痛骂他,只能恨恨瞪他,任由五脏六腑被千虫万虫啃噬似的疼痛着,他替她解穴,打开门,让候在外头的婢女进来服侍。

  门打开那刻,他听见她幽幽问道:“救一人,害一人,你师傅是这般教你的?”

  他无半句回答,甩袖走出门外。

  门扇关上那刻,她双手抱在胸前,弯下腰,嘴唇颇抖着张开,胸腹间翻江倒海,下一刻,一口鲜血紧接着一口从她口中不断吐出。

  谨容昏睡了三天三夜,她全身发热连半口水都吞不下去,于是迅速消瘦,瘦削的脸颊宛如重症病人的灰白惨淡。

  醒来时,夜己深沉,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床尾燃着一盆炭火,传来微微的劈啪声,她己经换上千净衣菔,却还是被汗水湿透,散发黏在脸上,额头全是细密汗珠。

  她直挺挺地躺着,静静地不起身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张大眼睛透过月光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那一屋子尚未除去的红囍字,冷冷地讽刺着她的命运。

  外厅里有人在低声对话,突然间说话声微扬。

  “你说过,她不会死的,”这是许莘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口气滿是指责。“她是不会死。”

  这是简煜丰,语调是一贯的淡漢,听不出起伏,就像他的人,封了千年的厚冰层似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己经三天,她还不醒?”许莘质问。

  “十线蛊的毒在她身上,她必须适应。”

  所以她会发热呕吐,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因此她清醒后的几天分外重要,她得吃药吃饭,吃尽所有好东西以便应付下一次的折腾,否则……接不过接下来十七次的折腾,谨容在心底补充简煜丰未完的话。“你的意思是钰荷身上的毒解了之后,她会中毒?”

  “我早说过,成为药人自然会落下残疾。”他说到药人的时候,口气依然淡淡的,仿佛那是一株草药,而非一个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我以为所谓的残疾……”简煜丰冷笑两声,接下许莘的话。

  “只是双腿不良于行?然后你可以再次哄她、说服她,许她承诺,只要她愿意配合救回钰荷?”

  “你吃定她好心,你笃定她对你有些喜欢,想着,再对她说一次甜言蜜语,再补上几句无可奈何,及正她己经嫁进晋远侯府,再无悔改的可能,既然无其他路可走,只好软化态度,妥协成全。”

  “让我猜猜,你会怎么说,嗎,说你会供着她、养着她,给她过奢侈日子?不,这无法吸引她,因为她赚银子的能力不差,不需要你供养也能活得很好。那么你会说……对了,她极其看重亲人,你会说你将想办法帮她哥哥,助他仕途平步青云?或说你愿意经常陪她回桃花村,探望那两位无缘的岳父岳母以安他们的心?抑或是给她许多生意好手,助她经营济民堂?”

  “许莘,你真伪善,即便利用何谨容造就她无数的痛苦,却还是想在她面前当君子?”他字字尖锐,不留半分情面。

  “我没要当君子,我只想求得她的原凉。”许莘争辩道。

  “在你说诺欺骗她和她的父母兄长以及整个桃花村民的感情后,你以为她怀会原谅你?在洞房花烛夜,你不敢面对她,却让我霸王硬上弓迫她不得不成为药人之后,你以为她还会再为你所感?许莘,你是太天真还是把何谨容想得太笨?”他不屑许莘的懦弱与谎言。

  “我是不得己的,我不能眼睁睜看着钰荷月月受那等刻心痛苦。”他挣扎着想替自己脱罪。

  “所以呢,你认为日后她所要承受的痛苦比钰荷少?或者你不能眼睁睁看钰荷痛苦,却不介意何谨容的痛苦?”简煜丰轻蔑至极,重重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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