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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青(1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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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青闭了闭眼睛,泪水直流下来,终于来了,她没有白等呵!身子站不稳,她用手支着门,虚弱的问: “你们少爷好吗?怎么这么久,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呢?珮儿去过你们府里,也见不着人。不过,好歹我们是熬过来了。”她软弱的微笑,泪水不停的流着。“你们少爷怎么说呢?” “少爷……”靖儿欲言又止,悄悄的看看身后的仆人,想到少夫人的嘴脸,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心一横,咬咬牙说:“少爷叫奴才给姑娘送了银子来了!” 送银子?浣青怔了怔,立即想明白了,当然哪,他一定知道自己急缺银子用,要治装,要买点钗环,要准备上路,哪一项不需要银子呢?她望着靖儿,眼光是询问的,唇边依然浮着那个可怜兮兮而又软弱的笑。靖儿不敢再抬眼看她。她转头吩咐跟随的人放下了银子,很快的说: “这儿是一千两,少爷说,让姑娘留着过日子吧!” “靖儿?”浣青蹙起了眉,惊愕的喊。 “少爷要奴才告诉姑娘,”靖儿不忍抬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像倒水似的说:“他在京城里做官,三年五载都回不来,要姑娘别等他了,遇到合适的人家就嫁了吧。京城里规矩多,不合姑娘的身分,姑娘去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一千两银子留给姑娘,少爷谢谢姑娘的一片心。请姑娘谅解他不能接姑娘进京,并请姑娘也忘了他吧!” 浣青扶着门,眼睛越睁越大,脸色越来越白,听完了靖儿的一篇话,她有好一刻动也不动。然后,嘴一张,一口血就直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坠,用手紧扶着门,她挣扎着,喘息着喊:“珮儿!珮儿!”珮儿一直站在旁边,现在早就泣不成声,奔过去,她扶着浣青,哭着叫:“小姐!小姐!”浣青挣挫着,用手一个劲儿的推珮儿,喉咙里干噎着,眼里却没有泪。哑着嗓子,她推着珮儿说: “去!去!珮儿,把那一千两银子摔出去!去!去!珮儿!” 珮儿哭着,应着,身子却不动。浣青一跺脚,厉声的大喊:“珮儿!”珮儿慌忙答应着,过去要扔那银子,可怜那么重的包袱,她怎么拿得动,她不禁哭倒在桌子旁边。靖儿心一酸,再也熬不住,眼泪就也滚落了下来,哽塞的,他吞吞吐吐的说: “姑……姑娘,你……你也别生气,那银子,你不要,我叫人抬走就是了。姑……姑娘,你也保重点儿,说不定……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好日子呢!姑……姑娘,你……你……也别太伤心,奴才是吃人家饭,做人家事,也是没办法呵!” 靖儿吞吞吐吐的几句话,原是想暗示浣青,自己是受少夫人的指使,但听到浣青耳中,却全然不是那样一回事,似乎连靖儿都还有人心,那狄世谦却薄幸至此!等待,等待,等待到的是这样的结果!浣青急怒攻心,悲愤填膺,她喘着说: “靖儿!你等一等!”奔进里屋,她取出一块白绢,咬破手指,滴血而书: “东风恶,可怜吹梦浑无据, 浑无据,山盟海誓尽成空句! 相逢只当长相聚,谁期反被多情误, 多情误,今番去也,再无回顾!” 写完,她拿着这白绢,再走了出来,将白绢交给靖儿,她咬着牙说:“把这个拿去,交给你们少爷,告诉他,他既绝情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会记着的,记着这一笔帐!去吧!你们!抬着你们的银子去吧!” 靖儿有口难言,含着泪,他和那两个家人抬着银子出来了。那两个家人目睹这一幕,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只畏惧少夫人的威严,不敢多说什么。靖儿收起了那块白绢,央告着两个家人说:“请别把这白绢的事告诉少夫人吧,留着它给少爷作个纪念吧,总算他们交往了一场。” 两个家人叹息着应允了。 这儿,浣青支走了靖儿,已力尽神疲,再也支持不住,就倒在床上了。珮儿扑在床边,痛哭不已,浣青反而冷静了下来,双目定定的望着屋梁,她静静的说: “珮儿,去找我妈来,我们重回蝶梦楼去!从今以后,不是天下男人玩我,而是我玩天下男人!” 一月以后,浣青在蝶梦楼重树艳帜。同时,狄府的少夫人带着靖儿和家下人等,也出发进京去了。 七 在进京的路上,少夫人已严嘱靖儿,进京后要对狄世谦如何如何禀报关于浣青的一切。少夫人的精明厉害,苛刻狠辣,原是整个狄府的家下人等都知道的,也都畏俱着的。以前上面还有老爷老夫人,而现在一进京,就完全是少夫人的天下了。靖儿焉敢不从,只得唯唯应着。可是,一路上,靖儿眼前浮起的,都是浣青那间棉絮纷飞的屋子,和骤闻事变后那张惨白的脸和火灼般的眼睛。靖儿怀里所揣着的那张浣青的血书,像块烧红的烙铁般烧灼着他,想起浣青所吐的鲜血,想起浣青的瘦骨支离,他暗自沉吟的想: “她熬不过多久了。”于是,他觉得,自己也是参与谋杀她的凶手!于是,他懊恼,他惭愧,他恨自己在临走前为何不冒险去蝶梦楼禀明真相!奴才,谁叫他是个奴才呢!而杨姑娘,那薄命的杨姑娘,谁叫她不生在大户人家,名正言顺的配给少爷呢? 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终于,大伙人马抵达了京城,好一阵忙乱的见面迎接、问候、安顿和整理行李,安插下人。狄世谦看到来人中没有浣青,心已经凉了一半,当着夫人的面,不好盘问靖儿,只不住用询问的眼光看他,靖儿总是低着头,满面悲戚之色,他更不安了。而夫人亦步亦趋,他更不便盘问,直到夜深人静,和少夫人关在房里,少夫人才轻描淡写的说: “本想带那个杨姑娘一起来的,叫靖儿寻访了好久,她早就去了湖州,还是干她那行,后来,等我们要进京的时候,她倒回杭州来了,依然在那个蝶梦楼里,老爷气得不得了,我们也只得罢了。到底青楼女子,是耐不住寂寞的。” 狄世谦半信半疑,私下叫来靖儿,也证实了夫人的话,他又恨又气,又悲又愤,当着久别的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夫人又一再安慰着说:“天下漂亮的姑娘多着呢,等慢慢的,我帮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女儿,包管比那杨姑娘还强!” 他无可奈何,既恨浣青的不争气,又恨自己不能面责浣青的负信背义,咬牙切齿的暗恨了一阵,依然是一百万个“无可奈何”!何况每日上朝,公务繁忙,家小初到,私事冗杂,这事也就搁下去了。这样一直过了好几个月,少夫人看靖儿守口如瓶,谅他不敢再多说什么,防范就比较松懈了。又看狄世谦生活忙碌,最近又升任了翰林院编修,公务更忙,对那杨浣青似乎早已置之度外,就更加放心了。于是,这天,靖儿的机会终于来了。这天,狄世谦带着靖儿出门去拜客,本来另有一个家人跟着,因为临时想起一件事来,又把那家人打发回去了。就剩下狄世谦和靖儿,骑着两匹马。靖儿看无人跟着,这才说: “爷,咱们到郊外走走,好吗?” “干什么?”狄世谦问。 “有话禀告爷。”靖儿垂下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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