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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颗星(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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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我掉头就走,他错愕的站着,呆呆的望着我。我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才猛悟的又叫住我:“吴小姐!” 我再度站住,他对我勉强的笑笑——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既然吴小姐一定要走,那么,我也没办法了。这个月的薪水,我写张条子给你,请你到出纳室去领。”他写了一张条子给我,我接了过来。他又笑笑问:“吴小姐,是不是你已经另有工作了?”“我?”我也笑笑,说:“不配做工作,除非找个金龟婿!” 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到出纳室领了薪水,然后,沿着人行道,我向我的住处走。我的家在南部,我在台北读书,又在台北做事,一直分租了别人的一间屋子。走着走着,我的气算已经发泄,但心情却又沉重起来,以后,我又面临着失业的威胁了。在心情沉重的压迫下,我的脚步也滞重了,就在这时,一个脚步追上了我,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向前走。我侧过头,是他!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的跳了两下,他对我歉然的一笑,很温柔的说: “吴小姐,请原谅我今天的失礼。”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我也算够无礼了。于是,我笑着说:“是我不好,不该写错那个数字。” “我更不好,不该不看清楚就签字,还找人乱发脾气。”他说。他这种谦虚而自责的口气是我第一次听到,不禁对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眼中,我发现他有种寥落而失意的神情,这使我怦然心动。他跟着我沉默的走了一段,突然说: “吴小姐,允许我请你吃一顿晚餐吗?” 不知道是什么因素,使我没有拒绝他。我们在一家小巧精致的馆子里坐下。他没有客套的请我点菜,却自作主张的点了。菜并不太丰盛,两个人吃也足够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异常沉默,直到吃完。他用手托住下巴,用一支牙签在茶杯里搅着,很落寞的说:“我总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一点小事就失去忍耐力。” 我望着他,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我那份辞呈,把它放在我的手边,轻轻的说: “拿回去吧,好吗?”“我……”我握住那份辞呈,想再递给他,但他迅速的用他的手压住了我的手,我凝视着他,但他的眼睛恳切的望着我,他压住我的那只手温和有力。我屈服了,屈服在我自己昏乱而迷惘的情绪中。我依然在他的部门里做事。可是,我们之间却有些什么地方不同了。我的情绪不再平静,我的工作不再简明有效。每次去和他接头公事,我们会同时突然停顿住,而默默的彼此凝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凝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凝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久了。然后,他开始在下班之后会从人行道追到我,我们会共进一顿晚餐。然后,有一晚,他拜访了我的小房间。那晚,他的突然到访使我惊喜交集,在我的小斗室之内,他四面环顾,凭窗伫立,他说: “你有一个很好的环境。” “又小又挤又乱。”我笑着说。 “可是很温暖。”他说。仰着头,对高悬在天际的月亮嘘了一口气。“好美的月亮!好像在你的屋里看月亮,就比平常任何一日看到的都美。”我注视他,想着他话里有没有言外之意,但,他那深沉的眼睛迷茫而朦胧,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是这一晚,我知道他有喝啤酒的习惯。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第三……就会接踵而来,逐渐的,他成了我小屋中的常客。许多个晚上,我们静静的度过,秋夜的阶下虫声,冬日的檐前冷雨,春日的鸟语花香,夏日的蝉鸣……一连串的日子从我们身边溜过去。他几乎每晚造访,我为他准备了啤酒和消夜,他来了,我们就谈天、说地,谈日月星辰,谈古今中外。等这些题目都谈完了,我们就静静的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双方却始终只能绕在那个困扰着我们的题目的圈外说几句话,无法冲进那题目的核心里去。因而,一年过去了,我也养成喝啤酒的习惯,养成深夜不寐的习惯,而我们仍停留在“东边太阳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情况里。 一夜,他到得特别晚,看来十分寂寞和烦躁。我望着他,他微蹙的浓眉使我心动,他那落寞的眼睛使我更心动,一年来困扰着我的感情在我心中燃烧,我等他表示已经等得太久了,我到底要等到那一天为止?于是,当我把啤酒递给他的时候,便不经心的问:“很寂寞?”“在这小屋里不会寂寞。” “离开这小屋之后呢?”我追问了一句。 “之后?”他徊避的把眼睛调向窗子:“之后有许多工作要做,顾不得寂寞!”“那么,你为什么烦躁不安?” “我烦躁不安?”“你看来确实如此!”“大概是你看错了!”他走到窗子前面,神经质的用手指敲着窗棂,凝视着外面的夜空,故意的调开了话题:“夜色很美,是吗?”我追过去,和他并倚在窗子上,我握着酒杯的手在微颤着,轻声说:“三十几岁的男人并不适合过独身生活。”我的脸在发烧,我为自己的大胆而吃惊。他似乎震动了一下,很快的,他说: “是吗?但我早就下决心要过独身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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