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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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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发烧就来找你,”我说:“你是个好医生。” “我不行,”他摇摇头:“我不能当医生,我只知病理,而不会——”“处方。”凌风接口。我们都微笑了,我又回到原来的题目上。 “余亚南什么时候走?” “总是这一两天吧,”韦白说:“这几天他一直在整理他的画稿。”“到台北再去找寻他的珍妮?”我喃喃的自语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凌风警觉的望着我。 “没什么。”离开了韦白之后,我们都非常沉默,我在想着余亚南和凌云,难道这就是结局?余亚南预备如何处置这段感情呢?毫不交代的一走了之吗?这就是“忠于自己”的做法?就是“爱”的表现?凌云知道他要走了吗?以后,一往情深的凌云又将如何处置自己?“咏薇,”凌风突然开了口,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望着我:“你很关心余亚南的离去吗?” “是的——”“他对你很重要?”我望着他,大笑了起来: “别傻吧,凌风!”迈开步子,我跑回了幽篁小筑。来不及去洗洗我被汗水所湿的面颊,也来不及用水润润我干燥的喉咙,我几乎立即就到了凌云的房间里。凌云正在桌前描一张绣花样子。 “凌云,”我关上门,靠在门上。“你知不知道余亚南要走了?”“什么?”她惊跳了起来,愣愣的望着我。“你说谁?余亚南?”“是的,余亚南。我刚刚碰到韦白,他说余亚南已经辞了职,要回台北去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我——”凌云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这就是余亚南!”我愤愤不平的说:“这就是他的恋爱,我打赌他根本不准备告诉你,就想悄悄的一走了之。凌云,这种人你还放在心里做什么呢?” “不——”凌云软弱的倒进椅子里,把头埋在臂弯中:“不——我不相信。”“是真的,”我走过去,同情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韦白不会说谎。”“不——”凌云痛苦的摇着头,呻吟着说:“你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乱得很,咏薇,请你让我单独在这儿。” “好的,”我说,紧紧的握了她一下,低声说:“不过,答应我不要太难过吧,好么?” 她点点头。我轻轻的退出了她的房间,十分为她难过。回到我自己的房里,我长叹一声,躺在床上。谁能解释感情是什么东西?它使人们快乐,也使人们痛苦,而且,它把人生弄得多么复杂呀!吃饭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凌云。我实在非常佩服她,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已经恢复了她的平静。坐在饭桌上,她庄严的一语不发,大大的眸子灼热的燃烧着痛楚,却埋着头不动声色的扒着饭粒,没有人注意到她吃得很少,只有章伯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舒服吗?凌云?”她关怀的问。 “没有呀!妈妈。”凌云安安静静的回答。 章伯母不再问了,我诧异她那样精细的人,竟看不出女儿心中的痛苦。饭后无人的时候,我悄悄问凌云: “你想通了吗?”“是的,”她安静的说:“他必须走,去找寻他的艺术世界,没有一个艺术家会在一个地方定居的。” “甚至不告诉你吗?”“何必要有离别和哭泣的场面呢?”她说。“你居然认为他所做的——” “都是对的!”她打断了我:“我依然爱他!” 我叹息。怎样固执的一片痴情呀! 两天后,韦白来告诉我们,余亚南走了,他甚至没有到青青农场来辞行。 距离凌风注册的日子只有两天了,连日来,章伯母和凌云都忙着给凌风补充冬装,凌云在三日里为凌风赶出一件毛背心来,章伯母钉了一床厚棉被给他,大家都很忙,只有我和凌风反而空闲,我是什么都不会做,而且满腹离愁。凌风和我一样,终日只是惨兮兮的跟在我后面,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勤于写信。章伯母常用宠爱而怜惜的眼光望着我们,当我帮她拉被里或穿针拿线的时候,她就会满足的叹口气,凝视着我说:“凌风那个顽童,哪一辈子修到了你!” 我会红着脸跑开,心底却涨满了温情。凌风的冬装几乎全要从头做起,章伯母说,他每次带到学校里去的衣服,放假时从没有带回来过,全给同学穿去了,问起他来,他会说:“宿舍里的同学全是乱穿衣服的呀,不知道给谁穿走了。”但是,他却很少把同学的衣服穿回来过,偶然有,也一定是破大洞的衣服。我哑然失笑,好一个凌风!我用全心灵来爱他! 全家都忙着,又由于秋收的季节,农场里的工作也特别忙,一部分的收成要运到埔里去出售,另一部分的杂粮急于下种。章伯伯、凌霄、老袁等人整天都在田里,还临时请了山地工人来帮忙。连山地小学惟一的一辆机器板车,也出动了来装运东西。看到大家都忙,我很为我的清闲感到抱歉。不过,事实上,我也很忙,我忙于和凌风依依话别,忙于在他临走之前,再去拜访我们足迹遍布的草原,树林,小溪,和“我们的梦湖”。这天黄昏,我们从梦湖回来,完全浸润在彼此的深情和离愁里。穿过竹林,一阵不寻常的气氛就对我卷了过来,四周很静,幽篁小筑门口悄无一人,我却毫无理由的感到惊悸和不安,凌风也敏感的觉察到什么,望着我,他问: “怎么了?”“我——不知道。”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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