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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当然,有典故。”狄君璞一本正经的说:“当年,有一天,释迦牟尼碰到了孔子,一个是佛家之祖,一个是儒家之主。两个人忽然辩起论来,孔子说佛家不通,释迦牟尼说儒家不通。两人都带了不少弟子。于是,他们就打起赌来,说只要对方能说出自己不通之处,就算赌赢了,赢家可以在输家额上弹一下。由孔子首先发问,于是,孔子说,佛家连字都不会念,为什么‘南无阿弥陀佛’要念成‘哪吗阿弥陀佛’?释迦牟尼答不出来,孔子胜了第一回合,孔子身边的子路,就得意洋洋的举起他的巨灵之掌,在释迦牟尼的额上弹了一下。子路身强力壮,力大无穷,这一弹之下,释迦牟尼的额上立刻肿起一个包包。然后,该释迦牟尼发问了,释迦牟尼就说,儒家也不会念字,为什么在感叹时,要把‘于戏’二字念成‘呜呼’?这一次孔子也被问倒了,呐呐的答不出来。释迦牟尼就得意的举起手来作弹状,要弹孔子,谁知子路一看,情况不妙,背起孔子就逃走了。所以,至今,释迦牟尼还带着他额上的肿包,举着手作弹状,等着弹孔子呢!”

  这原是个北方说相声的人常说的笑话,但生长在南方的心虹心霞等人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听之下,不禁都大笑了起来。心虹拉着他说:“快走吧!你在这儿胡说八道,当心把那些和尚给气死!”

  于是,他们来到了溪边。

  这条溪水相当宽阔,并不太深,可能是淡水河的一条小支流。浅的地方清澈见底,可以涉水而过,深的地方也有激流和洄漩。河水中和两岸旁,遍布着巨型的岩石,石缝中,一蓬一蓬的长着芦花。那银白色的花穗迎风摇曳,在阳光下闪烁得像一条条银羽。溪边,也有好几棵合抱的大榕树,垂着长长的气根,在微风中摇荡。

  他们很快的分成三组,每组找到了自己的落脚之处,开始垂钓了。心虹和狄君璞带着小蕾,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小蕾并不安静,脱掉了鞋袜,她不管春江水寒,不住的踩到水中去,而且跑来跑去的看三组的鱼篓。只一会儿,她就有些厌倦了,因为她发现大人们对于谈话的兴趣,都比钓鱼更浓厚,于是,她离开了水边,跑到草丛中去捉蚱蜢去了。心虹根本不敢弄肉虫子,连看也不敢看,都是狄君璞在上饵,在抛竿,然后交给心虹拿着。心虹今天穿着一身米色的春装,用条咖啡色的纱巾系着长发,别有种飘逸而潇洒的味道,狄君璞注视着她,不禁悠然而神往了。

  “天哪!”他喃喃的说:“你真美!”

  心虹垂着睫毛,看着手里的钓竿,唇边有个好温柔好温柔的浅笑。“你不注意浮标,尽看着我干嘛?”“你比浮标好看。”狄君璞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心虹!”他低低的叫。“嗯?”她轻轻的答。“你想,如果我最近去和你父亲谈,会碰钉子吗?”

  “会。”“那么,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握紧她。“我一日比一日更强烈的想要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是怎样的煎熬!心虹,我们可以不通过你父亲那一关吗?”

  “啊,不。”她瑟缩了一下。“我们不能。”她吸了口气,眉端轻蹙。是那旧日的创痕在烧灼她吗?她似乎怕透了提到“私奔”。“你放心,君璞,爸爸会屈服的。”

  “我再找他谈去!”狄君璞说。

  她很快的抬头看他。“你用了一个‘再’字,”她说:“这证明,你以前已经找他谈过了!”狄君璞默然。“其实,你根本不用瞒我,”她瞅着他,眼光里柔情脉脉。“这么久以来,你不进霜园的大门,你以为我不会怀疑吗?上次要你去舞会,你说什么也不去,我就知道另有原因,后来我盘问高妈,她已经都告诉我了。你早就来求过婚了,爸爸拒绝了你,而且说了很难听的话,是吗?是吗?是吗?”

  狄君璞咬咬牙。“他有他的看法,他认为我不会给你幸福。”

  “他以为他是上帝,知道幸福在何处。”心虹抑郁而愤怒的,她的情绪消沉了下去。“我一定要再和你父亲谈谈,不能这样拖下去。”

  她忽然扬起睫毛来,眼光闪亮。

  “你不要去!”她说:“再等一段时间,他现在以为尧康是我的男朋友,让他先去误解,然后,我和心霞会和他谈,这将是个大炸弹,你看着吧,不止我的问题,还有心霞和云扬的事。这枚炸弹可能把霜园炸得粉碎!……”她又微笑了起来,显然不愿让坏心情来破坏这美好的气氛。“你在农庄注意一点,如果看到霜园失火的话,赶快赶来救火呵!”

  “那才名副其实的火上加油呢!”狄君璞说。

  他们笑了起来,同时,远在另一块岩石上的云扬和心霞突然间大声欢呼,大家都对他们看去,云扬高举着的钓竿上,一条小银鱼正活蹦活跳的挣扎着。云扬在骄傲的大声喊:

  “首开纪录!有谁也钓着了吗?”

  小蕾跑过来,拍着手欢呼。狄君璞对心虹说:

  “我打赌我们竿子上的鱼饵早被吃光了!拉起竿子来,重上一下饵吧!”心虹拉竿,拉不动,她说:

  “你来,钩子勾着水草了!”

  狄君璞接过竿子,一下子举了起来,顿时间,两人都呆住了!钓竿上本有三个鱼钩,现在,竟有两个鱼钩上都有鱼!一竿子两条鱼,又是这样子得来毫不费工夫!他们先吃惊,接着就又喊又叫又跳又笑起来。心霞和云扬也愣了,然后,心霞就大声嚷:“好了!都有鱼了!尧康呢!那个钓鱼王呢!”

  是的,尧康呢?他正远在一棵大榕树下,鱼竿的尖端静静的垂在水里,另一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他和雅棠却都在榕树下,照顾着孩子吃奶呢!他们把一块大毛毯铺在草地上,让孩子躺在上面,雅棠扶着奶瓶,看着孩子吃奶,尧康则静静的望着她和孩子。她今天打扮得很素净,浅蓝色的毛衣,白色的短裙,和白色的发带。那样年轻,那样充满了青春的气息,那样稚嫩,还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却已是个年轻的母亲了!看着她低俯着头,照顾着婴儿,衬着那白云蓝天,和那溪水岩石,是一幅极美的画面。但是,这幅画面里,却不知怎么,有那样浓重的一股凄凉意味。他看着看着,心里猛的怦然一动,想起心虹心霞对他的期盼与安排,想起早上和狄君璞的谈话,想起自己的孤独,想起雅棠的无依……在这一瞬间,有几千几百种思想从他心头掠过。他竟突然间,毫不考虑的、冲口而出的说:

  “雅棠,我们结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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