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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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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银鹿书院已经三载,刚好去年秋天大比,几个学生都考上了进士,状元还是她的学生。院长为此高兴极了,在“秋奇园”宴开百桌,新科状元红衣白马的到她跟前磕头谢师恩,说荣耀,也够荣耀了。 状元学生仕途一帆风顺,虽是世家子弟,却有颗热诚的心,是很难得的。但是向来厌恶策论的状元学生,任官未久就时时写信回来求救,她这老师像是永远没办法让他毕业似的。 反观另一个吊车尾上榜的,很有想法,策论极其精彩,就是诗赋平平。虽说是派到金陵附近当个小小的知县,不过半年,就家家丰衣足食,夜不闭户了。偶尔有信,也是闲话家常,说说他治县的趣事,看来挺乐在其中,她这老师也颇感安慰。 哎哎,还是在策论上面多下点功夫琢磨,提高学生的兴趣才是。丽萍捧着大迭的习作,习惯性的用折扇遮面,满怀心事的走回萍踪院。 望着日头偏西,她不禁挂念起墨阳。 给孩子取这名字就不祥。墨阳,不就是日蚀吗?天狗噬日,这一生注定坎坷崎岖啊…… 丽萍轻轻推开客房的房门,发现墨阳面着墙似乎熟睡着。她把本子放在桌子上,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又看看药炉上的计时香大约还有三刻的光景,她索性坐下来改本子,等药好了,正好把他叫起来吃药,晚些才好吃饭。 丽萍正咬着朱砂笔苦思如何修改习作时,墨阳突然翻来覆去,似乎非常痛苦,一面含含糊糊的梦呓着;丽萍赶紧过去查看,发现他满头大汗,赶紧拿出手巾替他擦汗。 “六儿!”墨阳暴吼,无意识使劲将她一推,幸好墨阳寒伤沉重,这掌不到两成功力,却也让丽萍像是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到门“碰”的发出一声大响。 “二公子?二公子!”在院子喂猫狗的小夏脸色大变的冲过来敲门,“二公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想推门进来,但是丽萍正好跌坐靠在门上,推也推不动。 “……我没事。”丽萍有些尴尬的抚抚自己前胸,脸都红了。这掌没伤到她什么,但是,她尊为士大夫之师,却、却、却被墨阳无意的轻薄了。“我不留神跌了一跤,没事儿。” 从睡梦中惊醒的墨阳原本雪白的脸孔变得更雪白,唇上淡淡的樱色褪得一点都没有了,他慌张的抓着丽萍,在她身上摸索,害她脸更红了,“伤到哪里了?我打伤你了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丽萍不好意思的把他推远点,“没事儿。你也没使劲打我。” 但是紧抓着丽萍胳臂的墨阳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别骗我!被我的寒掌打中……”他无意识的使劲,却觉得有股暖洋洋的内力从丽萍的体内涌出,反弹着他的寒气。 他怔了怔,这个小女人……“你身怀上乘纯阳内功?” 听到他这么问,丽萍发笑了,“纯阳内功?哪有那回事!”她搀扶着墨阳回床上躺着,“我不是练武的料子,从来都是死读书的。”她偏头想了想,“唯一练过的,是我自己在书上看了一套‘五禽戏’,觉得颇有趣,那时年纪还小,半玩半练几年,图个健身而已。上乘内功?你想太多了。” 看墨阳满脸的不相信,她拿起手巾帮他擦脸上的汗,“这有什么好骗的?若练了什么上乘内功,我也就不会对你的病束手无策了。” 她反复思量许久,真要让墨阳的内伤痊愈,恐怕需要一个纯阳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佐以金针,以内力引导寒气,打通淤塞冲撞的经脉,阴阳调和,这才有望保住一命。 但是这样高深的纯阳内功,她估算了一下,起码要一甲子以上的苦心修炼。这样的高人,恐怕世间还没有。 她不自觉露出伤痛的神情,墨阳望着她好一会儿,道:“别伤神了,我这伤没救了。”刚睡醒的墨阳显得特别脆弱,“你跟六儿一样傻。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小婢。” 丽萍在他床沿坐下,“你刚刚在喊六儿。” “她是我杀的。”墨阳的眸子闇了下来。 “丽刚告诉我了,她是被纯阳内力震断心脉。”想到从小一起相处的六儿,丽萍还是有些难过,“她不是你杀的。” “有差别吗?”墨阳短短的笑了一下,“她为我……为我去偷病历,为我担忧,一直希望我去治病,但是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眼前,这跟我杀的有什么差别?一点差别都没有。”说道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心怀一阵激荡,丽萍气血翻涌,内力替她挡去了寒伤,却毕竟小损。她咳了一声,雪帕上出现了艳红的血迹。 墨阳霍然坐起。他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人,看过多少次的血海。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痲痹了,变态的对涌出来的鲜血有着莫名的兴奋。 但是这一点点的艳红……却像是刺穿了他的胸口,像是要把整个心扯碎了。谁都可以,他就是不要看到这个啰唆的小女人受到一点点伤害,就算一点点也不行! “墨阳!不要这样!”丽萍吃惊的摇着他,“别咬了!你看把嘴唇都咬破了!” 丽萍赶紧取了金创药替他抹在下唇的伤口。这样优美的唇形……她心底一阵怜惜,若是生为平凡人家的女子,墨阳不知道要怎样受疼爱宠溺。这样美的人,嫁到哪都是让人呵疼的命。 偏生这样坎坷,又是男身。男身女貌,多么难堪。 墨阳紧紧的瞅着她,看她气色如常,才相信自己没有伤害她太深。 “你走吧,别吵我。”他粗鲁的将丽萍的手一掼,“出去!” “你该吃药了。”她把药炉上的药倒出来,吹凉着。 墨阳一把夺过来,把滚烫的药汁咽了下去。“别啰唆了,出去!” 丽萍还想劝慰他什么,又恐让他发怒,于病体不好,于是作罢。 “我这就出去。”她收拾本子,不放心的回头看看,“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好吗?” 墨阳面着墙躺着,动也不动。 丽萍叹着气离开墨阳的房间,正要回自己的屋里,薄暮深重的树荫下,突然有人出声,害她吓得本子都掉了。 “萍踪。” 顾不得本子,她慌张的将折扇一展,偏这个时候,小夏小秋又不见踪影,无法及时保护她。她稍定心神,定睛一看,这才惊魂甫定。“赵兄。” 赵治淮抬头望着初升的明月,吟哦着:“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还伸手去接正在飘零的桃花瓣。 丽萍搔了搔脸颊,无奈的捡起本子。她这个同事,成天风花雪月的,在她眼底看来其实颇为可笑。 不是拿个杯子邀明月喝酒──想来他是醉到脑筋有问题,不然就是拿个筛子要去捞月,为了落花,一个大男人当着大家的面哭泣,她实在满脸黑线。 诗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国家交给他们打理真的没问题吗?她实在不太有信心。 丽萍干笑两声,“赵兄月夜赏花,好有雅兴呀!”但也不要赏到我的院子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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