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染香群 > 大丈夫耍心机 >


  “不拘哪个爷,就说吧!”秋娘喝了口参汤。

  “是这样的,爷儿们关心小姐的终身。姑娘家没个归宿,只在父家主持,总不是办法呀!老身也知道谢小姐精明能干,外面人都说,谢小姐宛如“赛诸葛”,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是个不出闺阁的“女孔明”,不用出大门一步,就把谢家庄整理得好生兴旺,还胜谢员外在世的时候呢!但是……”

  见她没有反应,李媒婆决定激她一激,“眼下兄弟还小,兄弟大了,讨了媳妇儿,谢小姐……”

  秋娘含笑意的眼睛朝她睇了睇,却将她拘住了,“李嬷嬷,就叫我秋娘吧!”

  秋娘顿了顿,“这些事儿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李嬷嬷,我们相识也久了,直说也无妨。我这破败身子,大夫都说活不过十六岁了,瞧我这样茹素参汤药丸供养,好不容易多活了几年,谁管什么赛不赛诸葛呢?还不就谢家庄上下几百人口不饿死就好了。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娘是立誓守节的,只住佛堂,不管事情,我这残病之身,能守住弟弟、娘亲,也就满足了。弟弟才十岁,我能多挣得一年算一年,哪有什么终身不终身?”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秋娘不禁按著心口微喘,凝碧慌得上前轻拍她的背。

  等她缓过气,李媒婆只爱银子的心软绵了,“小姐……嘻,秋娘,我也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满菱仙镇的人谁不翘大拇指?只是……呃……爷儿们满心想帮你,你偏硬颈,偏要一身扛,这么多伯伯叔叔,谁不是家财万贯,等著帮你扶持一家的?你身子骨不好,偏要这么劳累,爷儿们心里也是不安的。你安心嫁出去,叔叔伯伯也会好好照应你娘,拉拔谢三爷这点根苗长大……”

  李媒婆也有点哽咽,“你这么个孝女,老天会给你好报的。你可知道船行的赵大爷家?人家不拘你的身子骨弱,赵少爷听说你是孝女,又有才气,求亲都来不及了,哪有那么多想头?你若十二万分放不下,赵少爷哪有不看顾的?”

  “李嬷嬷,我知道你真心为我好……”秋娘冶凉的手刚按上李媒婆,身子突然一歪,凝碧跳起来,一把抱住,“哎呀~~小姐,您又劳了神。莲儿!死哪儿去了?快把紫苏酒拿过来!”

  噙了口紫苏酒,秋娘摆手,含糊著说:“莫忙……别慌……”

  凝碧安顿了她,含著泪,道:“李嬷嬷,你也瞧见了,咱们小姐实在……唉,下回凝碧再上门赔不是……还希望您别多心,有空来跟小姐说话解闷儿。”

  李媒婆看秋娘发病,心头又是惜又是叹,“哪儿话,老身劳累小姐了!改天再来瞧小姐,小姐没事吧?”

  “应该……”凝碧拭了拭眼角,“小姐这身子……唉,叫我们这些服侍的心里怎安呢?”

  送走了李媒婆,凝碧朝秋娘道:“好了吧?小姐,人走得远了。”

  秋娘睁开眼睛,冶冶一笑,“我看赵家还有没有胆来提亲。”

  凝碧无奈地笑笑,“小姐,你已经这么著赶跑满城的媒婆了。”转思一想,又有点忧心,“听说赵少爷是个才子,知书达礼……”

  “就是个书呆子,没半点经商之能,才要找条能干的母牛去帮他家治理。”秋娘冶哼一声,“主母也不用生育,反正还有娶不完的小妾生孩子,当然不怕我病不病,累不累。”

  秋娘几乎发怒,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了下来,“正好光明正大的把我赶出家门去。大伯这‘孝廉’可真是名副其实呢!”她又静默片刻,让突快的心跳渐渐减缓。

  “但是赵少爷……”凝碧一心只为这个执拗的小姐,不管会不会让她生气,还是想说服她。

  “好了。”不去想大伯的阴谋夺家,秋娘的语气俏皮了起来,“怎么,你看上赵少爷了?我想赵家也欢喜的,只是,你那青梅竹马的谢大怎么办?”

  凝碧涨红了脸,“噢,小姐!你打趣我作啥?我才没有……”

  “我知道。”她又是那种安稳的样子,“你先去问问谢大有什么事情,若你能回的,就作主回了吧。请五姨娘进来,她也等得久了。”

  凝碧嫣红了丽颜,羞著出去,没多久,五姨娘嚷嚷的声音就穿透了楼阁,传进房:“怎么?女孩儿家想嫁想疯了,先见媒婆,才见姨娘?”

  门帘霍然一声,五姨娘不等人,自己掀了帘子,那张活色生香的脸孔就这么进来。

  “五姨娘的嘴还是不饶人。”秋娘含笑道。

  父亲子息上艰难,连妻宫都有损。几个姨娘死的死,改嫁的改嫁,连生了弟弟的二姨娘都没留下,就只有大不了她五六岁的五姨娘留下来帮她理家。

  人人都说五姨娘长了一双桃花眼,顾盼风流,又出身风尘,不是守得住的。偏偏她与秋娘交好,甘愿留下来,问她为什么不改嫁,她瞪著一双桃花眼,道:“怎么著?我还被男人糟蹋不够,再改嫁一个重头糟蹋起?”

  只见她一厢喊热,褐著袖子,“闷闷闷!让我赶紧回了事,王家和钱家还等著跟我讲今年佃租的事儿呢!不过是几件婚丧喜庆,还有月费园子的事情……”五姨娘倒口袋似的滔滔不绝。

  饶是秋娘记性好,悟性强,这才听得完完全全。以往凝碧若和五姨娘议事,没有不哭著回来的。五姨娘性子急,见不得姑娘蚊子似的哼哼扭捏。

  “……帐房支银子去吧。置衣这件且按下。我记得上回林家织坊送来了些雪纺,到哪儿去了?叫库房乖乖的吐出来,那也是银子买的。慢跟我说裁衣服糊窗屉子用掉了。”秋娘冷笑,“我的纱窗还没糊,今春的衣裳还没裁呢!跟库房讲,雪纺找出来,跟织坊换府里丫鬟的衣裳和糊窗屉子的纱来!”

  “哪里找得出来?”五姨娘噗哧一声,“库房是大爷那儿来的人,不知道早化成酒尿,还是撒到小娘身上去了,哪儿掏摸去?!”

  “掏摸不出来,就叫他们滚了吧。这种下人我不要,就算是皇帝的宫娥我也不要。”秋娘闭了闭眼,调息一会儿,“大伯有话,叫他找我讲。”

  五姨娘褐著袖子轻叹,“人人都说我厉害,我哪里及小姐一拎儿?”

  秋娘疲惫地靠在迎枕上,“姨娘,你真觉得我厉害?”那些决断的样儿逃得一丝影儿部没有,看起来如此脆弱茫然。

  五姨娘看得心揪了起来,轻嚷著:“什么话嘛!你不厉害,这么大一家子,早喝西北风去了!”握了握她纤弱的手,“这儿热得像火炉,你的手倒像冰!放宽心吧,我这就逼库房吐出来,不要说雪纺,珍珠翡翠叫他们拉也拉出来!”

  秋娘娇甜一笑,等五姨娘出去,那点笑容又跟著消失了。在阴影里的她,看起来像是一抹没有感情的影子。

  议了半天事情她实在疲乏得紧。心头发闹,头里冒晕,反身趴在迎枕上,谢大又进来了。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瞅著长发婉蜒委地、脸背过去的秋娘,没有惊动她。

  好一会儿,秋娘含糊地叹息一声,“怎么了?凝碧呢?”她转过头。

  虽然日日相见,谢大的呼吸还是短短停了一下。劳顿了半日,她原本雪般苍白的容颜,染起了火样颜色,嘴唇也奇异地艳红起来。病得这样子,那双美丽的丹凤眼还是燃著不屈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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