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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为什么要去在乎你?”他早就什么都不能在乎,也在乎不起。她不懂得他的苦衷,她的指控让他好心痛。他也渴望阮罂了解他,包括他的身家背景。他也希望对谁掏心掏肺开朗坦白,但他不可以。关于自己的事,将来的事,他都不能说。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这样默默地承受她的指责。

  两人久久不说一句话,阮罂看着师父,师父却不看她。

  阮罂无助地垂下双肩,转身,离开了。

  在她身后,司徒剑沧立在芒草间,芒草在风中摇荡,白色衣袂随之飘飞。他呆望着成片如浪的芒草,觉得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陷入困境。因为惦记阮罂,正事没做好,现在见到阮罂了,却又恼着她要嫁人的事,对她恶言相向,冷漠严厉,把她气走了。

  他什么都没做好、没做对,他在干什么啊?

  忽地一股倦意袭来,他竟忘了脏,虚乏地,往后瘫倒,瘫入草堆中,跌进了阮罂方才躺着的地方。他仍闻得到阮罂常用的香粉味,闭上眼,在她的气息里颓废。他已经乏得没一丝力气,被这混乱而巨大的情感,扯得四分五裂了。真想,不再清醒。

  阮罂,不是我不想对你好……而是我,没办法给你幸福。

  谁都可以将她看扁,唯独他不可以。旁人说的话都可以一笑置之,独他说的话她会很介意。为何?不知道。阮罂气唬唬地挥打着芒草,一边撇去泪,她恨师父。瞎走一阵,待她回过神时,人已呆立在无边荒野中。

  月色莹莹,四周无边的黑暗荒野。

  她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西域风景,爷爷说死亡之虫平时藏匿在沙底,逢七、八月才爬出地面觅食,在艳阳下晒它血红的身躯。想象诡异情景,在一大片冒着烟气,风沙滚滚的戈壁沙漠上,一条条赤色大虫,躺在沙地,而天空中,老鹰叫着,而狂风,烈烈吹痛脸庞。那是她的梦想,那是她的梦想。认命吗?

  自己没能力扭转命运的安排,就找我出气吗?

  阮罂苦笑,师父真狠,偏偏说中她的心思。

  这是间很特别的房间,美轮美奂四字还不足以形容它的华贵。

  房里摆设不简单,墙上几幅昂贵的花鸟鱼绘画,都是当今城内一流的画家作品。香木造的桌椅刻镂繁复的花样,看起来就很贵,真的很奢侈。桌上放金造的香炉,白烟袅袅,焚着顶级的进口香料,让人闻了神魂颠倒,宛如身在仙境里。床帐薄如蝉翼,宛如一入帐睡,就飘飘欲仙。床上金线绣团花的黑色丝绸被,雪色丝绸枕,还有一把黑亮亮乌墨墨丝绸般的长发,如瀑布般自床沿倾泻而下,垂落地上,如梦似幻。

  发的主人,背窗,侧躺。窝在绸被里,隐约看得出那身形的轮廓,纤弱娇媚。此人正在作个美梦,梦呓一声,懒懒翻身,平躺。这一翻身,就露出脸来——浓眉,粗睫,刺刺小胡渍,还有巨大的喉结。

  是高飞扬。

  也许这五官脸蛋和他身上穿的粉红寝衣,感觉异常突兀,非常不自然,但反正没人看见,房间是他的城堡,他是城堡的主人,想怎样就怎样,他正睡得香甜。高飞扬梦见跟心仪的王壮虎去游船,王壮虎摇桨,汗珠在他强健手臂闪耀。高飞扬看得入迷,心里有“熊”乱撞,因为光是小鹿乱撞,并不能真切形容他的迷狂。在梦中小船里,他正快乐。

  忽地,一大浪袭来,船身剧晃。一个凶猛的摇荡,船倾覆,他们一起摔出去……

  “啊……”高飞扬醒过来,摇晃的原来不是船,是自己。他摇来摇去,摇来摇去……啊,有只手在摇他,床边有人?他骇叫,那只手摀住他的嘴。

  “嘘。”

  高飞扬瞪大眼,认出来人,是阮罂。

  “我有话跟你说。”阮罂放手,看着他。

  高飞扬拉被,护在身前。“现在?现在很晚了,明日再谈好吗?”早晚会被她吓死。

  “我与你之间有事要解决。”她坚决道,不快解决,她没办法安下心。

  高飞扬面色尴尬。“明天再说嘛,我衣衫不整,仪容没打理,还没漱口呢,这样子跟你说话太没礼貌了。”

  “没关系。”

  “你拜访我,我当招仆儿备茶水,可这么晚了,仆人都睡了,什么都没款待……”他是谦谦君子,还是谦谦到很过分的那种。

  “不要紧。”

  “深夜男女共处一室,万一被发现就糟了,你先回去歇着,我明日到府上见你。”

  “不碍事。”她的口气开始凶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不过……唉,还是太失礼了,不然我去找看看还有没有甜品款待你——”

  阮罂压抑火气。“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躺在床上听我说!”又来了,又来了,那种火山快爆发的感觉又出现了,高飞扬真是她的魔考,真会激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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